夜幕降临，赫利奥波利斯热闹了起来。

其实这会儿，蝎子王应该早就到城外了，而亡灵军只要阿努比斯一声令下，就会破土而出。

有沙漠之神赛特在，亡灵与黄沙结合，是足以叫神明都胆寒的力量。

但庭深并不轻易动手。

首先，他要知道拉在做什么，有什么计划。

其次，要保证城内的平民不被神仙打架波及性命。

最后，庭深总感觉，还差了那么点儿——被神话熏陶久了，庭深总觉得好像自己也能看见所谓的命运的长矛似的，好像总差了那么点儿东西。

怀着各自的心思，大家都决定再等等。

便在城内逛了起来。

很快，他们就发现，其实并不用太紧张，因为这些神明，他们简直比人类还爱凑热闹，完全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样子。

生活在云层之上永昼之中的众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真实的月亮，没有感受过夜晚了。

赫利奥波利斯里燃起了篝火，那些顺利进城的人类为了亲眼瞧见神明而欢呼雀跃，而众神，比他们还要激动。

人间早就不是过去那蛮荒的年代了。

农耕社会让埃及的富饶程度远超周围的国家，那些发明被小帅非常好地执行了普及计划，被从周围的城镇带了过来。

甚至，道路中央，还兴起了集市。

有卖炙烤食物的，让几乎不怎么进食的神明都忍不住驻足。

庭深听见他们在议论：

“哼哼，我就知道，牛奶、蜂蜜和乳香，并不是最好的祭品——人类怎么从来不为我们献上这些？”

“说真的，我喜欢葡萄酒，只是比我的神官们酿的，好像要醉人很多？”

“酸奶？酸不是变质的意思吗？唔……味道还不错。”

“说起来，这些人类还是蛮有创造力的，短暂的生命竟然可以创造出这么多的东西。”

“人间，比在现世之镜里看见的还要有意思。”

……

诸如此类的对话，他们听见了不少。

庭深喃喃道：“确定这是赫利奥波利斯？不是我统治的底比斯？”

“你应该感到欣慰。”荷鲁斯难得如此愉悦，他淡笑着，心情很好地宽慰庭深，“你所统治的埃及，让神明都流连忘返——你看他们有一点好战的意识吗？”

庭深摇摇头。

“只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庭深小声道，“我看他们和这些平民相处得还算行？万一那些平民不喜欢我的统治，更喜欢神明怎么办？”

“这样的生活，不是神明赐予的，是你给予你的人民，而他们又带给神明的。”阿努比斯拉了庭深一把，他差点被一个飞奔的孩子撞到，“而且，我总觉得，好像情况和我们之前预设的不一样……”

庭深也觉得哪哪儿都怪怪的。

这么一家亲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

夜晚的赫利奥波利斯，褪去了夕阳余晖下的庄严感，那一座座神殿，更像是供人们游乐的商业场所。

庭深看到有不少人从神殿里走出来，他们喜气洋洋的，并不像被神明苛待的样子。

庭深正想将这个发现告诉阿努比斯他们。

他一转头，却看见眼前的一切正在飞速地倒退，那些人和物都成了一闪而过的坐标，建筑物依旧，有一长段时间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然后是神殿从有到无，仿佛倒放了它们形成的过程。

直至变成一片花草丛生的绿洲。

像一个花园。

一切静止——并非完全静止。

日光柔和，花草在风中摇曳，昆虫微微振翅。

埃及曾是太阳神精心养护的花园，这是数不清多少年前的，还是花园的埃及。

面容年长阿努比斯不少的白发男人正站在庭深面前。

拉平静地说道：“我们谈谈。”

第 68 章

前面几次的非正面交锋, 拉就没讲过武德，给庭深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即使现在他看起来非常平静，甚至算得上是温和, 还是把庭深给吓得倒退一步。

“你不应该惧怕我。”拉自嘲道，“我才应该惧怕你, 小太阳，你真的很了不起。”

拉表现得越正常, 庭深就越忌惮，总感觉他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大阴谋。

庭深非常想跑, 但他也知道, 这里明显不是现实, 他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更别说跑回去了。

只能静观其变，希望拉不要发疯，非把自己弄死。

“那就谈谈。”庭深强装镇定。

拉看出了他的紧张, 与阿努比斯几乎一致的面容轻笑了一声，眼角拉出几条细细的纹路。

像斗鱼的尾巴。

却并不让他看起来苍老，反而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韵味。

身为双性神, 拉天然有一种柔美, 这是他与儿子阿努比斯在外貌上的最大的区别。

他挥挥手, 从土地中破土而出一些藤蔓，它们交叉缠绕, 最终形成了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

拉又打了个响指，于是桌上又出现三盘水果和一壶果酒，是无花果、石榴、榅桲和葡萄酒。

“坐吧。”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自己率先坐了下来。

庭深也拉开椅子坐下，为了表现得不那么气弱, 他还主动拿起一颗石榴，剥开吃。

说起来，神话之初，拉除了是太阳神，还被认为创造了季节、月份、植物和动物。

现在应该是很早期的埃及吧？拉还可以控制植物生长，这一神权还没有被伊西斯一系的生命之神分割。

“石榴不错。”庭深评价道。

他想，现在应该算得上是一场体面的双方会谈吧？发生在神王和人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