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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客(159)

作者: 常文钟 阅读记录

姚大夫还是把昏睡药加了进去,不过减少了剂量:“知道你是担心,毕竟是药三分毒,我理解,可千山,你做的事,不是和她分说清楚就可以的,还是等这几日过去,外面情形彻底无法逆转时,再让她清醒过来吧。”

于霁尘沉默片刻,没有再反对。

去年至今,姚大夫在给于霁尘调养身体之余,在大把大把的闲余时间里,只关注了水图南。

她不晓得这姑娘怎么想的,经营织造敢于提高伙计待遇,还一直把自己的年分红,拿出八成分给水氏织造的伙计。

对此,气得水德音跳脚,折来根树枝要抽死这“不争气”的败家女儿。

水德音认为伙计们总是贪得无厌,一旦把待遇提高,日后他们的要求就会越来越多,他又拗不过女儿,只能想方设法捂住这件事,不让人晓得,他的败家女儿把红利分给了伙计。

姚大夫从没见过这样的老板,有钱不自己赚,反而分给大家。

起开始时,姚大夫觉得那是水图南拉拢伙计的手段,可后来才打听出来,她把自己的钱分给伙计这事,水氏织造只有账房的总账先生知道。

姚大夫悄悄写信给于霁尘母亲于冠庵,禀报了于霁尘的近况,也提了水图南的事,夫人在回信里说:

“非是心计城府,那孩子自幼如此。”

在于冠庵的认识里,水图南是个和她母亲父亲都不一样的孩子。

那孩子第一次去于家茶庄,闻说阿粱的二姐姐生病,回到江宁后,让人特意给尘尘送来礼物。

礼物阴差阳错不曾送到尘尘手里,但于冠庵不讨厌水家那个小丫头。

今日清晨,于霁尘又起的早,又来看着姚大夫熬药,像是怕姚大夫骗她,偷偷往药里多加昏睡药一样。

姚大夫用破扇子徐徐给扇火,砂锅里咕嘟嘟响,他道:“等来日北上,路过大邑时,好歹带水老板回家看看。”

大雨持续不断,冷得像秋天,阴云密布让人分不清昼夜,于霁尘抱胳膊靠在门边,望着院子里砸落的雨花沉默。

姚大夫觑几眼她脸色,以为她不出声还是因为和夫人闹矛盾,遂缓声道:“以后都要一起过日子的,让指挥使见见也好嘛。”

声落,一时沉默。

就在姚大夫以为这个话题没了下文时,她听见于霁尘的话语,伴着嘈杂雨声低低传来:

“我和她,大抵没有以后了。”

第五十八章

黄山堤决口,县城里的水漫过屋顶,没人顾得上到底淹死多少人,也没人在意粮价到底飙升到多高,布政使衙门里现在一团乱。

黄山县的知县、县丞和主簿尽数投在大狱里,监督黄山堤的太监,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人肯定在汤若固家里,你让我带兵去,一抓一个准!”任义村急得鼻子下出了个泡,呼出的热气正好打在泡上,疼得他只能龇着牙呼吸。

他本来就魁肥肤黑,又长着满脸络腮胡,龇起牙说话时像是要当场吃人,和那天水图南梦里的黑猪精极其相似。

方才的议事没讨论出结果,两人暂时退到后面来喘口气。

史泰第愁云惨淡地坐在椅子里,额头上缠着病中的抹额,无力地摆手:“十来位县官此刻正在外面坐着,眼巴巴等着你我的应灾安排,你这个时候带兵去织造局抓人,五十万匹丝绸我们还产不产?!”

“又关丝绸什么事!”本就烦躁的任义村感觉脑袋都大了,不耐烦地跺脚,扯起嗓门一挥手:“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他这一嗓子,差点没把史泰第嚎得直接厥过去。

史泰第捧着心口,虚弱道:“老任,你小点声,我现在听不得大动静!”

几日前,黄山堤天快亮时决水,消息一大早传来,才起床的他当场昏厥过去,犯了心悸的老毛病。

暴雨连绵,大水肆虐,几十万的百姓卖了耕地,又到处买不到粮,生乱是迟早的事,江宁注定兜不住。

“事到如今,仅凭你我之力,已然是控制不住了,”在任义村讪讪安静后,史泰第撑着额头道:“给大邑递急报吧,越是拖的晚,对我们越不利。”

“不行!”任义村有自己的算盘,反对道:“黄山县被淹这才第六天,我们什么还没做,便等着大邑派人来救,这不是当这满朝文武的面,啪啪抽季相大耳刮子嘛!”

是了,曹汝城因为反对改稻为桑,被撤了江州总督之职,史泰第在季相力荐下做上江州的代总督,而今发了水,他这个代总督就这只会向朝廷求救?

若史泰第升不上总督,或者调不去大邑,那么压在他下面的任义村,又哪里等得到出头之日?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大邑上下打点的,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还考虑那些做什么呢,”史泰第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江水江水退不去,粮食粮食不够吃,不向大邑求救,难道等着那些暴民冲进来,砍了你我的脑袋去平息众怒?”

说完他重重拍椅子扶手,无比后悔:“不该答应于铁驴给那些卖田的人补粮食的,这下倒好,五十万亩种桑的地备齐,周围所有地方的粮食,也让他买来发了个精光,我向隔壁几个州赊都赊不来!”

“啧,”话赶话的,史泰第嘀咕问:“买那么多粮食回来,你说于铁驴真的发完了?”

任义村坐在椅子里,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发虚,沉默片刻,他的眼尾忽然抽动起来:“你方才说的,未尝不可一试。”

老任动杀心的样子,史泰第还是见过的,他登时愕住,往屋门方向瞄一眼,确保没人,两手按住椅子扶手压低声音喝问:“我说的那句话?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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