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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客(170)

作者: 常文钟 阅读记录

朝廷不会朝令夕改,不会因官场动荡而撤走五十万匹丝绸生产的政令,更不会取消改稻为桑,大通的织造,仍旧对朝廷有用。

戚悦己却问:“出了这档子事,朝廷会继续信任大通?”

她想问的,是朝廷会否继续信任水图南,毕竟她和于霁尘,曾经是“夫妻”。

“会的,”水图南坦荡道:“于霁尘被判罪,你应该听说了,是我给衙门提供的证据。”

戚悦己轻轻倒抽一口气,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

除去疑惑与不解,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她大姐姐向衙门提供有力证据把她姐夫送上断头台,而大姐夫却在绝婚书里净身出户,把财产全部留给了大姐姐。

这两人,在干什么?

戚悦己隐约感觉大姐姐和姐夫间,有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的秘密,她倒是没那个好奇心去打听,若是大姐姐有用得着她的,定会主动开口,大姐姐不说的,自己问也是白问。

回到家,戚悦己守口如瓶,其她人接到水图南,欢欣鼓舞。

陆栖月急病了,又因为长久照顾水德音,腰疼得下不得床,躺在那里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哭。

哭自己命苦,哭女儿命苦。

水德音在陆栖月的照顾下,倒是康复得不错,叼着竹制的烟袋杆子坐在屋门外,吞云吐雾地说风凉话打小算盘:

“于霁尘要被杀头了,他的金山银山,照理说也是该你水图南继承,大邑来的大官还敢明目张胆把它们私吞?不撑死他们才怪,水图南,于霁尘到底有几多家产,阿晓得啊?!”

他把烟锅里的烟灰,用力磕在鞋帮子上磕出来,咚咚作响:“水图南你聋啦,你老爹爹同你讲话喀,别装作没听见!”

戚悦己把阿娘戚淼做好的菜,端到厅里供飨,出来时忍不住噎了句那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听见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要大姐姐,把家产交给你打理?”

水德音立马志得意满道:“是你讲的哦,可不是我要求的,你非要把于霁尘的家产交给我打理,我便勉为其难帮帮你们,谁让我是你们的亲爹爹呢。”

“呸!”戚悦己往旁边啐一口,大步进了厨房。

被这么一啐,水德音生了气,哼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进堂厅。

他左看看又看看,找来个褡裢,把为迎接水图南平安回来而买的各色糕点全部装进去,往肩膀上一甩,转头看见小六,喝问了句:“阿吃不吃?”

水小六摇头:“那是娘卖来供神的。”

感谢满天神佛保佑,保佑了大姐姐平安回来。

“嘁,不吃我就出门了。”水德音冷嗤,大步朝外去,也没了平时一步三晃直想摔的假样。

大家都在为庆祝大姐姐回来而杀鸡宰鱼忙碌,只有水小六独自在屋里吃糖,不由追着爹爹跑两步,奶声奶气问:“你去哪块?”

“上坟!去看你阿婆!”水德音扛着沉重的褡裢,头也不回,健步迈出门槛。

“二姐姐!”小六冲到屋门口大喊:“爹爹背走了所有点心,爹爹要去上坟!”

水德音要在水图南刚出囹圄的大好日子里去做什么?

屋里屋外所有人齐刷刷停下手里活,连在屋里和陆栖月说话的水图南,也被小六一嗓子喊到门口来。

厨房的大窗户前探着掌勺戚淼和帮厨王嫖的脑袋,厨房门口凑来洗菜洗得两袖湿的水小五,水三水四蹲在院子的下水口洗刚杀好的鱼,两双小狗般的黑眼睛错愕地看过来。

水德音被众人的目光包围,脸上的神气更明显,似乎在强调“老子生气了,都来哄我”。

他身后的堂屋门口,站着扶着门框嘬麦芽糖的小六。见众人不动,小六又理所当然喊了句:“二姐姐,你快来看吶!”

肉眼可见,水德音的脸险些挂不住,瞧瞧,连屁大点的水小六,都晓得家里谁能治住作妖的水德音。

戚悦己从厨房走出来,穿着围裙,手里还提着菜刀——她正在切菜,被白灿灿的日光刺得拧起眉,问:“你要去哪来着?”

水德音不敢看二女儿,搂着肩膀上的沉重的褡裢,无风自晃起来,仿佛站不稳了,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佝偻起腰背,可怜巴巴道:“去给你阿婆上坟!”

“不是年节,不是忌日,上什么坟?”戚悦己耐心问。

水德音见没人来扶自己,舔舔嘴自己站稳,哼道:“上坟要什么理由,我想去就去!”

戚悦己朝外摆手:“好,你去吧,走吧。”

水德音下不来台,又吃力地把褡裢往肩膀上一颠,步履蹒跚朝紧闭的家门去。

水老太的坟扎在城外,水德音才不会走那么远,他只要出了家门,必定不是去上坟,而是慢慢走大声哭,让街坊邻居都来看,都来劝他,都来指责戚悦己不孝。

他最擅长栽赃嫁祸了。

水图南得给这人渣一个台阶下,免得他出去祸害二妹妹的名声,她迈出厢房门,用陈述的语气劝道:“快到中午了,太阳毒辣,你去哪!”

分明是陈述的“你去哪”,意思是要劝他留下,却被水德音转口反咬:“你二妹妹赶我走,让我走吧,我能去哪,只能去城外找你阿婆!”

满院子人被他理所当然的言论雷得无言以对,这般会颠倒黑白的嘴,怕是不输江州第一大状师。

“今日大姐姐回来,全家高兴,你莫要胡搅蛮缠,”戚悦己警告他,“不然以后再不给你买烟丝。”

烟是水德音的命,死都不可以不抽,他悻悻的,黑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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