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枝头月已昏(62)

故人相见

聂桑宁一步一步走过去，眼神一寸也不离的盯着那个角落，他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直到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堪堪停住脚步，那女人听见动静，突然转过头来，她披头散发，面上形如枯槁，脸色蜡黄，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贵人，神色疯癫，泣泪含笑，“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

“啊？？是不是？”

聂桑宁看着她，神色复杂，他好像认出来她是谁，她是青霓，那个当初背叛他并射了他一箭最后被他流放的丫鬟。

青霓站起身来，冲到聂桑宁面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她脸上的泪水直流，神情却十分激动，“看我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聂桑宁怔然，心里竟然升起来一抹悲凉，而不是恨。

很奇怪，这个世上对他不好的人很多，但他真正看到他们痛苦的时候，竟然恨不起来。

方乘安听见动静，看那个女人按住了聂桑宁，也走过来。

“看我活的比狗都不如，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我也觉得我曾经是个罪人，但是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愿意饶恕我！”

她神色痛苦，最后脱力跌坐在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你就是满意了，你就是渴望谁都是善良的，但是可惜啊，你错了，这个世上就是恶人居多，连我也是恶人，连你自己，都成为了恶人，你没有救我，也没有人救你，你错了，都错了…”

她说了一会，突然呕吐起来，明明什么也吐不出来，却吐得浑身颤抖抽噎，仍然在吐，活是像将肠子也给吐出来一般。

然后倒地不起，整个人没了动静没了气息，两只眼睛却仍然死死瞪着，不肯闭眼。

方乘安探了探她气息，竟然死了。

“有古怪。”

聂桑宁觉得悲戚，就这样看她死在自己面前。他拉开她的衣袖，手臂上有一条黑色的纹路。

看这状态，已经侵蚀很久了。

“这是古书上的禁术。”

“和当初在沼泽树林里遇到的异变的死灵鬼手出自同一页禁术，死灵鬼手为上页。”

“妖气侵袭，寸寸进入肺腑，绞断内脏。”

“这是下页。”

聂桑宁想，如今还能有这等能力知道禁术存在，并将其剖析，成功作用的，只有上官容轩，普通人也不会和妖怪打交道，更不会有本事炼妖。

下页不同于上页，上页是妖族所用，下页则是人类所用，且难度更大，需要炼化妖。

方乘安点头说道：“那这样对我们可是非常不利，而且上官容轩现在肯定还在拿一些人当小白鼠实验，不然也不会现在京城那边都没有风声。”

他突然想起来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猛地抬头看向聂桑宁，惊讶道：“不对啊，你恢复记忆了？”

“你怎么知道沼泽树林的事情？”

于是聂桑宁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没有，只是想起来关于这个东西的片段。”

“所以才知道一些。”

方乘安也只好无奈摇头，“那好吧。”

这时候小桥抱着狐貍过来，他身上又缠上了新的绷带，将他抱在聂桑宁手里，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也不惊讶，只是回头对那中年男子说，“老板，这死了个人，你不管管吗？”

中年男子仍在拨弄他的算盘，头也未抬，“一会抬出去就是。”

聂桑宁看他如此平静，就知道他应该早就知道青霓会死，怪不得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来看一下。

亲手埋葬

聂桑宁单手抱着狐貍走上前去结账，并询问那中年男子，“您知道像这样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男子也不避讳，“好几天前，有个病人在小店猝死，一开始还闹得天怒人怨，第二天就有有人横死街头，死状一样，所以后来再见到就不奇怪了。”

“好了，这事你们也不用管，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罢就开始赶人。

聂桑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就那样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这具尸体，你们怎么处理？”

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答道：“不就是往乱葬岗扔吗？”

“这种的一看就是没有亲人的，更何况死的蹊跷。”

聂桑宁莫名静了一会，还未开口，方乘安就开口道：“那掌柜的，介意我们来处理这具尸体吗？”

男子本来就觉得处理尸体麻烦，这群人带走反而省事，而且尸体在这待久了也着实晦气，他随意挥了挥手，“行吧，带走吧。”

方乘安和聂桑宁出了医馆，借了个木推车给那具尸体拉上，然后在小镇附近的树林里，挖开土，将尸体丢进去，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搞了个粗糙的木头，用剑劈开，制成一个木板，刻字，青霓之墓。

一切完毕之后，方乘安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聂桑宁眼神闪烁，忍不住感慨：“你说，人是不是特别奇怪，自己明明被人性伤的很深，却总是想要去怜悯众生。”

聂桑宁平静的回答他：“不奇怪，因为，你觉得你没有做错。”

“你觉得你是对的，才有勇气一直向前。”

你觉得一件事情，它有价值，就值得任何人去做。

聂桑宁认真的对上他的视线，那是一种只属于同类之间才能明白的光芒。

像他，像他们，像上官简。

都是在黑夜中前行的人。

方乘安突然笑了，“那要是错了呢？”

聂桑宁：“那就弥补。”

方乘安大笑，笑得似乎停不下来，眼里却沾染了一些泪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发言，让人愉悦，让人无可奈何，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