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梦者和他的四个病患(6)

于扬看了林夕辰一眼，又逃避似的移开目光，匆匆画了两个大字回答他：没事。

林夕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终于，他像是不得不接受现实般缓缓提笔，再次在那张A4纸上唰唰写下：你的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丑了？

于扬快速用一个大大的问号将整张纸都占满，看得林夕辰一愣。

他白了林夕辰一眼，趴在桌子上，只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于扬看着纸上隽秀的字迹，微微愣神，如果真如林夕辰所说他和于深是同学，那为什么明明是该上大学的年纪却还留在了高中......他胡思乱想着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于扬是被放学的铃声吵醒的。教室里乱哄哄的，他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正在收拾书包的林夕辰。

林夕辰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精美的文具、书本一一装回书包里。

他太久没见于深了，即便今天“于深”的表现很奇怪，他也想着能多和他待一会儿。因此，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格外慢。

“于深”今天这么奇怪，或许只是因为刚开学不习惯。他们多待一会儿，说不定他就能恢复正常了呢。

这么想着，林夕辰正要开口询问“于深”放学之后去哪。这时，后排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从他身边经过，结实沉重的书包被他单手拎着，猛地往肩膀上一甩，却好巧不巧地撞到了林夕辰身上。

“啊！”林夕辰惊呼一声，歪了一半的身子被人扶住。

林夕辰偏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听他冷声道：“看着点儿路。”

那个长得强壮的男孩子连连对林夕辰弯腰道歉，带着恐惧的眼神却时不时飘向于扬。

看到于扬终于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手，立马脚底踩油似的溜走了。

于扬这才松开攥着林夕辰的胳膊。

他看着自己的手垂下去，直到被宽大的校服遮住，才缓缓攥紧了拳头。

握住林夕辰胳膊的一瞬间，于扬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念头。

一个是对自己出手迅速的咬牙切齿和无可奈何，这手还真是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另一个便是，林夕辰怎么这么瘦，摸上去比看起来还要瘦。

他怀着第二个疑惑，拎起书包离开教室，看都没看此刻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同桌。

但快要离开教室的时候，于扬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背着书包的高中生从他身边经过，蹦蹦跳跳地碍眼。

他的目光穿过满教室的嘈杂落在林夕辰身上。

夏末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着林夕辰，为他普普通通的校服洒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将他的脸照得泛红。

林夕辰也正看着于扬。

他专注的眼眸里，藏着于扬不曾见过的青涩悸动。

学生们踩着铃声从校门口涌出，偌大的学校瞬间空了大半。

林远荣坐在驾驶座上，紧紧盯着校门口，因为迟迟没有看到林夕辰而微微蹙眉。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他看到了跟在人群后边的林夕辰。

眉眼间的褶皱被抚平，林远荣无声叹了口气，像是为这提心吊胆的一天画上句号。

他让司机载着他围着学校转了整整一天，就连午饭也是在就近的路边小餐馆里解决。直到快要放学，他才接替了司机的位置，开车来到校门口。

等林夕辰走近了，林远荣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没有发现司机是自己的哥哥，垂着脑袋上了车，懒懒地打了声招呼。

“陈叔。”

“你喊谁陈叔呢？”

林远荣回头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林夕辰垂着的脑袋瞬间支棱起来，他喊了一声“哥”，将沉重的书包扔在后面，自己下车换到副驾的位置上。

“你怎么来了？”林夕辰语气欢乐，“公司不忙嘛？还是说身为老板的你逃班了？”

他叽叽喳喳地发问，仿佛刚刚的垂头丧气只是林远荣的错觉。

林远荣倾身为他系上安全带，挨个回答完他的问题。这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发动车子。

“怎么？在学校不开心吗？”林远荣用像询问晚饭吃什么一样的语气开口发问，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绷。

“没。”林夕辰垂着头，犹豫着开口，“就是有一个同学很奇怪。”

“什么同学？我认识吗？”

“嗯。”林夕辰看了林远荣一眼，“你应该认识，他去过我们家的。”

“他叫于深。”

林夕辰从林远荣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无意瞥见林远荣攥方向盘的手鼓动着青筋。

但他没放在心上，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听着林远荣发问，“于深？我有印象，他怎么了？”

林夕辰再次看了林远荣一眼，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林远荣匆忙别开眼，望向了另一侧的窗外。

于深。他当然知道这个人。

不仅他知道，他们全家都知道。于深不仅是林夕辰的同班同学，还是林夕辰一直暗恋的人。

林夕辰对于深的喜欢从不遮掩，或许也根本遮掩不住。

三年前，林夕辰高二暑假的前夕，他曾向于深表白过。但被拒绝了。

于深不仅拒绝了他，甚至没有继续高三的课程，直接去了国外。

那段时间，林夕辰情绪低迷。林远荣每每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庆幸。

作为哥哥，他当然希望林夕辰能得偿所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另一种奇怪的占有欲也同样挟裹着他，让他不甘心林夕辰就这样离开自己，离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