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梦者和他的四个病患(72)

“并且我还有事跟你说，我怕等我出来，你就走了。”

程梓洛原本的确是想等林夕辰祭拜父母时悄无声息地离开的，他的心思被林夕辰一语道破也丝毫不慌，反倒帮林夕辰分析起他产生退意的原因。

“小辰，你要记住，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你能决定的。无论是你哥还是你爸妈都不会怪你。”

林夕辰沉闷地点点头，“道理我都懂，只是心理上仍过意不去。尤其是对我哥。我也不想打扰他和爸妈独处，他肯定也会有很多话想单独说。”

“你呀！”程梓洛摇了摇头，“就是想太多！”

“那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林夕辰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程梓洛看了眼那张递到眼前的银行卡，疑惑地看向林夕辰：“啊？”

“之前不是说，要在你临走之前帮你敲我哥一笔嘛，这不一直没找着机会。”

“那这是......”

“是我的工资卡。”林夕辰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因为在诚于传媒拿到了第一笔工资，所以这几个月哥哥也有开工资给我。虽然不多，但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意义完全不一样。”

“就当使我们一起敲诈我哥的钱吧。”他将银行卡往程梓洛眼前递了递，“你不要嫌弃。”

程梓洛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明明早就做好分开的准备，今天的心情也维持得相当好。但现在，竟然还是有些不舍。

他失笑地看着林夕辰，“上交工资卡？你知道这种行为一般会发生在什么情景下吗？”

林夕辰木然地摇摇头。

“这通常发生在新婚夫妇之间，意味着丈夫给妻子的一种承诺。”

“可我没有这个意思。”林夕辰连忙解释。

程梓洛脸上的笑意透着点儿苦意。

“我知道。但我，”他叹息一声，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算了。”

他说着从林夕辰手里接过银行卡，上前一步将人揽在怀里。

“凡事随心，”他在林夕辰耳边说着最后的叮嘱，“你身边的人都很爱你，你无需过多考虑他们的想法，自己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嗯！”林夕辰任他抱着，在他怀里乖乖点头，“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看到我的消息要记得回。”

“好。”程梓洛喉头发紧，他觉得自己再不松开林夕辰就走不掉了。

他握着林夕辰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推开，扬了扬手里的银行卡，“走了！”

“不跟我哥道个别吗？”林夕辰上前一步，眼睛中有泪花闪动。

“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程梓洛往山上的陵园看了一眼，拍了拍林夕辰的肩膀，转身上了那辆黑色的SUV。

林夕辰跟在车后小跑了几步，他好像第一次这么正式地送程梓洛离开。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之前每次从问心心理诊疗室离开时，程梓洛站在窗前向他挥手的画面。

想到以后每次抬头往上看时，窗边总是空落落的，林夕辰的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瞬。

“人都走了，就别看了。”林远荣祭拜完父母来到林夕辰身边。

林夕辰回头看他一眼，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落了几滴眼泪。

“刚刚怎么不哭？”林远荣摸了摸他的头发，“刚刚哭了，说不定他就不走了。”

林夕辰摇摇头，瓮声瓮气地：“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我家的大人辰辰宝宝，还要去看爸爸妈妈嘛？”

“要！”林夕辰点点头，从林远荣身上起来，“我自己上去。”

临近除夕，陵园里前来祭奠的人很多。

林夕辰拿着花，独自迈上台阶。

程梓洛离开的愁绪还萦绕在他心头，但很快有更深的情绪涌出缓慢将那些离愁别绪吞噬。

四年来，除却梦里，林夕辰几乎从未主动想起过爸爸妈妈，不是他不愿意想而是他不敢。

记忆里所有美好的画面，最终都会以那场惨烈的车祸收尾。

但现在，那些林夕辰从来不敢主动想起的回忆，一个片段又一个片段地在他脑海里接连上演。

他的爸爸妈妈那么恩爱，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每一步成长，都伴随着他们的笑语欢颜。

也正是因为在这种幸福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林夕辰才对感情、对婚姻、对未来，抱有极其美好的想象。

也因此，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时，他才能勇敢地向前，主动对于深告白。

因为有爱做后盾，所以才敢无所畏惧。

但也因为骤然失去爱，以爱为名的盔甲轰然崩塌，所以停在原地，蜷缩起自己。

眼泪无声地涌出来，林夕辰每走一步，便有一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却一步未错地来到父母的墓碑前。

碑前摆放着林远荣提前准备好的祭品，林夕辰将手中鲜花也放在旁边。

他很想跟爸爸妈妈说些什么，可看着他们的照片，张开的嘴只能发出呜咽的哭声，像是走丢的幼兽在迷路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回家的路，声音里满是后悔和委屈。

他哭了很久，哭到眼睛红肿，双腿发麻。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他终于开口说话，只是一开口，眼泪流得更凶了，“对不起，我竟然觉得你们会怪罪我，竟然因此一直不敢来看你们。”

“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连累哥哥为我寝食难安，连累我身边的人陪我兜兜转转。我是个大笨蛋，我竟然忘了，你们才是最爱我的人。”

“我梦到车祸没有发生，我们一起去了海边，海浪那么温柔，你们在我身后说说笑笑也那么温柔。我知道这不仅是一个梦，也是你们真正想为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