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52)
朝中的老头无论官大官小皆是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如孟晋这般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性子属实难得一见。
卢书忆会心一笑,问他道:“六部之中,你可有属意的官职?”
“这哪里轮得到某作主,自是会由吏部和圣人决定,可若让某选……”
孟晋笑道:“某定会如卢侍御这般,在御史台谋个一官半职,日后也能如卢侍御铁面无私,英姿勃勃。”
卢书忆往日听过的恭维不少,可这孟晋单纯爽朗,说的话也使人更为开怀,不由笑意更深了几分。
孰料这时,再次听元昇对孟晋道:“去,帮孤把那锦袋里的火折子拿来。”
“哦。”
见孟晋依旧回应了他,少女再坐不住,扯住孟晋的衣袖没让他动作。
“别去。”
她冲车辇那头的男人说:“小孟兄今日是我卢府的客人,你怎能对他如此呼来唤去?”
男人斜眼睨向她,黑沉的眸子里好似藏着幽火,卢书忆怔愣,那眼神就像在指责她不该说这话。
可她分明没有说错,挺直背脊,不愿就此输掉气势。
见他二人有一触即发的趋势,孟晋赶忙摆手道:“卢侍御,您别误会,因我们下午在张御史那摸骨牌,筹码便是任由对方差遣一日,某输了牌,自然得听世子使唤。”
“……”
这是甚么稀奇古怪的筹码?
卢书忆登时偃旗息鼓,望向正黑沉着脸的元昇。
她会登上这车辇,全因下午翠绿果子之事,心里几度过意不去,现今不知怎么又与他呛起来,而且为何最后她总会成为不占理的那个人?
少女直言道:“世子若不事先言明,我如何知晓此间内情?”
元昇不紧不慢道:“卢侍御对孤素来没有好脸色,孤不在乎多这一桩事。”
“……”
以为元昇会就着此事占尽口舌之快,谁知他只向她说道:“在衙署待了整日,孤与小孟兄都觉得腹中饥饿,卢书忆可知衙署附近哪里有能入口的吃食?”
因距离下月初一放天灯之日不远,京都城内近来未设宵禁,城中多了些往常不会得见的卖吃食的小贩。
卢书忆言道:“衙署背后有位卖藕粉的阿婆,不过不定能入世子的眼。”
她先言明,免得元昇事后挑刺,却听男人吩咐车辇外的仆从说:“去瞧瞧。”
车辇拐入衙署背后的暗巷,行至不久便见巷中的灰石砖房前有个粗布搭的小棚,棚边坐着位头发银白的阿婆,正捏着汤勺搅弄铜锅里的藕粉。
暮色已深,铺子里的小方桌前依旧坐着三两客人,铜锅里的藕粉熬得热气腾腾,香味清甜,香味老远便能闻见。
车辇停至铺子前,孟晋掀开车帘,朝那铺子边的老人道:“阿婆,来三碗藕粉。”
老人应了声,等待的时候,孟晋又夸赞道:“阿婆,你的藕粉真香啊。”
老人笑道:“你这小哥儿真会说话。”
阿婆用木承盘装了三碗藕粉交予赶车的仆从,由他将之送进车辇,摆放至了中央的方几上。
孟晋率先盘坐而下,拾起铜勺舀了口藕粉放入嘴中,赞叹道:“卢侍御所言不虚,这藕粉果真美味。”
“小孟兄喜欢就好。”
孟晋将她的那碗藕粉递了来,卢书忆顺势接过,正待食用时,忽觉这车辇那头的男人一动不动,只目光幽冷地盯着他二人……
方才不是他说腹中饥饿的吗?
少女心中不由嘀咕。
卢书忆正要询问元昇为何不用,却见他忽然吩咐车辇外的仆从继续赶车前行。
彼时孟晋尚且盘坐在矮几前吃藕粉,车辇前行时,他整个身子朝前趔趄,额头险些磕到木几边角。
卢书忆亦是歪了身,费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打翻手中的碗,她不解地望向元昇,不懂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男人只是道:“天色已晚,藕粉既已尝到,不若早些送小孟兄回府,以免你兄长徒生担忧。”
卢书忆把手中的碗放回,估摸元昇这是嫌他二人聒噪,预备将他们送走后,再安安静静用他那碗藕粉。
孟晋看起来亦找不到理由反驳,毕竟这是人家的车辇,或走或留全凭元昇心意,只好捏着勺子大吃几口后,坐回了原位置。
可他嘴却未停,说道:“这藕粉虽香甜,到底不能填饱肚子,孟府附近有个卖火烧的铺子,卢侍御可愿随某去尝尝?”
卢书忆忽觉这提议不错。
因着今日接连两桩误会,她自不愿单独留下面对元昇,不如与孟晋同行,之后再借孟府的车辇回府。
假寐中的男人这时却睁开了眼,与孟晋说道:“你明日不是想与孤同去梅山竹林,今夜若不养精蓄锐,明日怎有力气远行?”
孟晋欣喜道:“世子同意捎上某了?”
男人低嗯一声,“不过你我都需早些回府歇息。”
“这是自然,多谢世子!”
孟晋响亮地应了声,这就把与卢书忆同去吃火烧的事抛至了九霄云外。
少女见状不由奇道:“梅山竹林?”
“卢侍御公务繁忙,自然不知这等玩乐之事,梅山竹林的主人明日会再次举办春笋宴,正因某错过了上回的宴会,心头一直留有遗憾,可吏部选试将至,阿兄不愿意某赴宴,于是某便央求世子悄悄携某同去。”
孟晋压低声音道:“卢侍御,你可千万不能与阿兄告密。”
“自然不会。”
她哪有这么空闲,与孟嘉钰说这等事。
谈话间,车辇已经行至孟府的府门外。
因得了与元昇同去梅山竹林的应许,孟晋自是心满意足,恭恭敬敬告礼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