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御赐林夫人(748)
正屋内,文皎换过一身见客衣裳,又戴了支大凤,便扶着丫头的手往前厅过去。
工部来人是位年轻郎官,隔着帘子也能看出来有如芝兰玉树一般。
他见了文皎转过屏风,忙躬身行礼,口称:“工部营缮员外郎李明诚见过夫人。”
文皎听见这个名字微微一愣,笑道:“原来是李探花,快请起,请坐罢。”
看李明诚小心坐了,文皎便问:“不知尊姑母身体可好?我回了京中,本想请她来坐坐,也叙一叙这些年的情分。谁知潘知州今春外放,她也跟着往渤海去了,倒让我有些遗憾。”
李明诚回道:“承蒙夫人记挂,家姑母也一直感念夫人的情意,常与晚辈和潘表弟提及夫人的恩德。家姑母近些年有了春秋,常有些腰腿酸痛,但请太医看诊过几回,也渐渐的好了。”
文皎笑道:“平安就好。幸而李姐姐养了一双好儿女,又有你这位好侄儿,一见了你,我就知道李姐姐这些年当过得不错。”
李明诚忙说“夫人谬赞”云云。
文皎又道:“只是渤海苦寒,李姐姐又有了年纪,万一在那里缺什么少什么,你一时办不到的,不妨告诉我。我这里什么都有,纵是没有,办来也便宜。或是她还有什么话想和女儿说,也可告诉我,我入宫方便,不拘哪一日说了就完了。”
李明诚待要谦虚推辞几句,抬头看了一眼苏夫人,又想起姑母说苏夫人“为人方直”等语,索性直接起身道谢:“晚辈替家姑母谢过夫人美意。”
叙完了两边儿的关系,文皎方笑问道:“李员外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难道是公府已修缮完毕,选好了日子要我们搬进去了?”
李明诚道:“正如夫人所说。楚国公府并旁边园子一所都已修缮完毕,钦天监占了吉日,请楚国公并家眷于本月二十六日搬入新居。园子内亭台楼阁原有牌匾对联暂还未动,还请国公和夫人亲自赏过后再行更改。还有凉国公府也已修缮好,知凉国公府大小姐在贵府,就一并告知夫人。”
文皎笑道:“辛苦李员外郎了,到时候乔迁之喜,也请李员外郎并工部诸位大人务必赏光。”
李明诚忙谦虚一番,又起身道:“下官此来还有一事请夫人定夺。”
“何事?李员外郎请说。”
李明诚便道:“圣上赏赐园中有一庵堂,暂名‘栊翠庵’的,庵里暂居住着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师父,法号‘妙玉’。”
“据荣国府中人所说,这位妙玉师父本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诗书仕宦之家。因妙玉师父自小多病,买得许多替身都入了空门都不中用,只得妙玉师父亲身入了空门才好了。”
“五年前,妙玉师父随她师父来京,她师父于冬日圆寂,临终留下遗言,命妙玉师父留在京里,不宜回乡,京中自有她的结果。(注1)四年前,荣国府营造此园,庵内少人主持,就请了妙玉师父过去清修。”
“妙玉师父今年已二十有二,父母双亡,身边有一位老嬷嬷并两个丫环服侍。下官们思来想去,还是请夫人定夺该如何安置这位师父。若要将妙玉师父移出庵中,又要往何处安置方好。”
李明诚说完后,就做了一个揖停在当地。
文皎听完恍然大悟,心道工部那么些人,纵然李明诚出身高,又是上一科的探花,怎么这样报喜的好事儿能轮到他?原来是有这一桩难事等在这儿呢。
妙玉这个身份,说来非常适合安置在各家园子的庵堂内――大家出身,知书识礼,比外面各庵堂内乱七八糟的女尼可信多了。
但难就难在妙玉是荣国府请来的主持,世人又都知道荣国府是楚国公原配妻子的娘家,但现任楚国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两家一向没多亲近,谁知道苏夫人会不会厌恶妙玉?
妙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又是带发修行,又是出身大家,又是孤女,工部的人也得顾着名声,不好直接把她赶走,所以就得有人问到她头上。
说公府修缮完了要搬家是喜事,但说妙玉的事儿说不定就要触霉头。人人都不想干,这事儿不就轮到李明诚头上了?
官场上谁还没有个背景?李明诚一个才入官场没几年的小年轻,就是家里有人,也得学会生存之道。
李明诚这小子倒也机灵,她说要让李夫人有事儿找她的时候,没装模作样的推辞,而是直接应了,让她少费许多口舌。
但文皎并不讨厌妙玉,她觉得这姑娘有些可怜。
祖籍苏州,幼年时体弱不见好,非得入空门才能好。诗书世家,家财丰厚,父母双亡,再无亲眷,模样极好,才学甚佳……想一想,这不就是父母听了和尚道士话的黛玉吗?
原书里妙玉的结局是“无瑕白玉遭泥陷”,这一世贾府没出事,妙玉得以清清静静的在栊翠庵住了四年,她又何必把妙玉赶出去呢?
这世道,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靠山,样貌又那样出众,还有财产,流落到外面差不多就是暗娼馆的庵堂里,无异于把她推向绝路。
看李明诚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作揖,连头都不抬,文皎笑了两声,道:“李世侄,这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吓得这样?”
“妙玉师父既已在栊翠庵住长了,那就请她继续住着罢,正好儿还省了我费劲去请师父的事儿。你快坐罢,也别傻站着了。”
李明诚听苏夫人声音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立时就抬头眉开眼笑的坐了,道:“晚辈也觉得不是大事。晚辈虽然从前没见过夫人,却听姑母说过夫人不是这等小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