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虞停鸢盯着面前的茶水,突然甚觉无趣。
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修长的身影自第二户人家走了出来。
正是陈家二公子陈怀英。
当年陈太后因美貌而宠冠后宫,其娘家侄孙也姿容不俗。陈怀英高挑挺拔,面如冠玉。
虞停鸢自幼练习骑射,弓马娴熟,五感极佳,虽离得不近,但她仍清楚地看到他脖颈的一道新鲜抓痕和脸上餍足的表情。
一个婆子跟在他身后,小心送他出门。
陈怀英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地吩咐:“盯着她喝,府里的规矩你也知道。”
“公子放心,那避子的汤药是老奴亲自熬的,等会儿看着她喝,保管不会出错。”婆子陪笑保证。
陈怀英略一颔首,登上了马车。
“驾——”马夫低斥一声,高高扬鞭,马车迅速驶离甜水巷。
巷外的小茶馆里,红琼和绿玉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虞停鸢先站起身:“走吧,咱们也回去。”
“郡主,不进去看看吗?”绿玉小心翼翼地问。
虞停鸢缓缓摇头:“不看了。”
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昨日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了,甚至比凌湛说的还要详细几分。
原来陈怀英养的外室名叫孟惜玉,本是禹州一个青楼女子,陈怀英一掷千金为其赎身,并将她从禹州带回,安置在甜水巷已有两个多月。
如凌湛所言,陈怀英从不在此地留宿,隔三五日来一次,每次他走后,婆子都会去附近药房抓药。
那药性寒凉无比,极其伤身,女子服用不易受孕。
证据确凿,原也无需再验证的。
……
此时暮色四合,天空已变成黛墨色。
回程途中,虞停鸢坐在马车里,双目微阖,一语不发。
绿玉看在眼里,忖度着提议:“小姐,要不要给大公子修书一封,请他帮忙做主?”
她口中的“大公子”是虞停鸢的胞兄。六年前,父母在疆场牺牲后,虞家只剩下虞停骁和虞停鸢两兄妹。长兄继承父亲遗志,镇守边关。虞停鸢则受封郡主,留在京中。兄妹俩多年不见,只偶尔会有书信来往。
“不用。”虞停鸢睁眸,摆了摆手,“近来边关多事,大哥本就辛苦,何必再让他为我操心?”
何况时人三妻四妾常见,婚前蓄养外室固然出格,但又能如何呢?
前年长公主的驸马养外室,长公主闹到御前说要休夫,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那,那请太后做主,或者请陛下做主。小姐是功勋之后,贵人肯定会给面子的。”绿玉改了主意。
虞停鸢微微一笑:“怎么做主?”
她五官明艳,眉目之中带着一股英气,此时眼尾微微上扬,别有一种动人韵味。
绿玉呆了一下:“至少,至少训斥一顿,遣散外室,保证以后永不再犯吧?”
“嗯。”红琼点头附和。
虞停鸢红唇轻启,一字一字道:“我不接受。”
绿玉不由地愕然。她跟在小姐身边多年,知道其离经叛道,不知竟到这种地步。呆了一会儿,她怔怔地问:“那小姐想怎么样?”
“若能退婚,自是最佳。如若不能,那他养外室,我也养外室,这才算公平。”
婚约
卫家姐妹对视一眼,磕磕巴巴道:“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虞停鸢应声反问。
绿玉低声叹道:“世上哪有男子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有别的男人?”
“这不正好吗?”虞停鸢笑笑,眉梢微扬,“他不能接受,那就退婚,更合我意。”
卫氏姐妹瞠目结舌,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竟反驳不得。
一回到家,虞停鸢便命人将婚书和庚帖一并送往承恩侯府,直接表明退婚之意。
——她身边没有长辈,这种事情只能自己解决了。
绿玉忧心忡忡:“小姐,陈家会同意吗?”
“管他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虞停鸢摆一摆手,浑不在意。
她向来随性,宫中贵人们又因为她父兄的缘故对她格外优待。这些年虽不能在京城横着行走,但还真的鲜少有受委屈的时候。
这一次,她自然也不打算委屈了自己。
……
次日,虞停鸢正欲出门打猎,下人匆忙来报:“小姐,宫里来人了。”
“这么快?”虞停鸢有些意外,她定一定神,“请进来。”
来者是慈寿宫的内监,态度甚是恭谨,自称奉陈太后口谕,宣她入宫觐见。
“公公稍待,我这就来。”虞停鸢得体应对,心下明了:多半是为了她要退婚一事。
她回房换了身衣裳,随内监往皇宫而去。
对于皇宫,虞停鸢并不陌生。当今陛下体恤忠良,善待功勋之后,不但破格封她为郡主,还曾接她到宫中抚养过一段时间,后又赐宅邸奴仆,逢年过节总有赏赐。尤其是近两年,长兄在边关屡立战功,虞停鸢得到的赏赐更多,进宫谢恩的次数有增无减。
不过她很少去慈寿宫。陈太后上了年纪,近年来沉迷礼佛,不常露面。虞停鸢上次见她,还是去年。
到得慈寿宫后,虞停鸢在外殿候着,等里面宣召,才迈步而入。
刚一进内殿,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气味。
陈太后穿一身家常衣裳,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含笑招手:“鸢儿来啦?近前些,让哀家瞧瞧。”
声音温和,笑容慈爱,俨然是个亲切慈祥的老祖母。
虞停鸢上前数步,认真施礼:“臣女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