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手骨从泥沼中伸出，以一个极为诡谲的角度攥住了宋言脚踝。

宋言小腿顿时泛上一股寒意。

下一秒，白骨被弯刀削断，落入泥沼，很快沉了下去，咕噜咕噜冒出几个灰褐色的气泡。

宋言的视线沿着弯刀上移，落在身侧人身上，喉头微动，轻声道：“多谢。”

姜夜白摇了摇头，几句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半晌才道：“......那些蘑菇，你自己当心。”

宋言想了想，觉得代入姜夜白和方可的视角，这事确实挺离奇的，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道：“其实吧，这些蘑菇不是我的......”

她挠了挠头，边组织语言解释，然后悲哀地发现，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好像更说不清楚了！

可是话已经出口，宋言抿了抿唇，在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含混过去之间犹豫了几秒，而就在这沉默的几秒，她听到对方说，“我知道，不是你的，是那个人的。”

宋言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珠，那双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都知道的。”

她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

宋言沉默半晌，迟疑道：“你都知道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道：“你想说的，和不想说的。”

“嗯。”宋言纠结了一会，诚实道：“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

姜夜白侧身削断了几只骨手，泥沼朝他们蔓延过来，骨手也越来越多，像杀不完的蝗虫。

轻灵的刀光闪过，骨手从根部斩断，整个过程只有几秒。他回头看了宋言一眼，道：“我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其实这都不太重要，你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宋言躲过一只抓向她的骨手，她手里的匕首卷了刃，好在身手还算敏捷，队友又削断了大部分阻碍。她跳到方可那边，站好后才看向那道轻灵的人影，低声道：“......多谢。”

两个字低而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共.济会（二十三）

073

*

宋言环顾四周，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泥沼慢慢扩大，很快，他们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被泥沼覆盖，骨手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旦抓住什么，便直接拽入地下。如无法驱散的幽灵，浮在每个人头顶。

宋言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鸡皮疙瘩顺着后背爬上后颈，仿若炎炎夏日一块寒冰骤然贴上皮肤。

如坠冰窖。

身体快过意识，宋言猛地一拽方可，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下，撞到操作台一角才停下。回头再看，她们刚才站的位置，陡然塌陷下去，四周的泥沼如熔浆般朝里倾倒，冒着沸腾的热气。

几点泥水溅到她们身上，两人的外套瞬间被灼出几个洞，布料从缺口处开始腐蚀，方可当即脱下外套，丢到一旁，很快，就消失在沸腾的泥浆中。

宋言抬眼，望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如蜻蜓点水般来去自如，他在此起彼伏的骨手间腾转挪移，只片刻功夫，刚刚冒出头的骨手又削断了大半。

她看了一会，徐徐收回目光。泥水透过衣服直接灼伤了她手背，透出一片血肉模糊。宋言倒不觉得痛，因为很快，血肉中便长出雪白雪白的菌丝，迅速覆盖创口，甚至隐隐有爬满她整只手的趋势。

宋言轻轻咳了一声，菌丝们才作罢，放弃了趁机占领她整只手的想法。她望着手上这层“绷带”，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徐徐出声：“宿主，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化尸沼泽迟迟没有吞噬你，只是在一旁观望吗？”

“为什么？”宋言一边将几根菌丝从手上扯下来，一边问道。

另一边，小怪物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那个什么尸沼还不动手？”

它挂在玄凤身上，悄悄观察着女人冷淡的神情，思量片刻，在警惕心和好奇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小怪物远远望了一眼对面的敌人，很快为自己的叛主投敌行为找到了理由......虽然玄凤好像和它的主人不是一条心的，但是，外敌面前，它和玄凤还是一国的。

思及此，小怪物忍不住偏头，身侧高大的黑色机甲让它无端有些惧怕，无人注意的地方，机甲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红光，小怪物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玄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难得有些疑惑。

“织星在[机械]一途上走到了顶点，所以拿到了命途极点的[黑山羊]。侍者虽然在[生命]一途上未曾走到极点，但也是我们中走得最远的人之一......化尸沼一开，连他都需退避，为什么这几个人不用？”

玄凤劲瘦修长的指节缓缓收紧，显出几分峥嵘的意味，在半空中虚虚一点。旋即，她脸上泛起浮沫般的笑意，似是刚刚想通了什么。

小怪物从她声音里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它听到玄凤道：“低级天赋打不过高级天赋，本源力量同理。化尸沼同属于[生命]一途，当然也遵守这条规则。”

小怪物没听明白，它眨了眨眼，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化尸沼不是不能动手，是不敢动手。”玄凤不疾不徐，堪称耐心地解释道，“而不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面的本源力量等级高于自己，另一种则是......对面就是自己曾经的主人。”

玄凤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如果是后一种可能，就很有趣了。你说，你家大人见到自己曾经的主人，是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会继续给主人当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