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水往事 情不知深处(16)
你有些缺氧,你看着自己的手心,你的呼吸有些不顺,面部顺着胳膊开始发麻,手指如今像只鸡爪。
不知道过了好一会你的大脑才接受到,但拓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今天还约好一起吃饭
你伸手去抚摸他的伤口,他的胡茬,他的眉毛。你有些无助的看着四周的人,沈星、猜叔、细狗、小柴刀、油灯。
他们都不说话,你想开口的时候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木台上,你赶紧起来身。
在你的老家有一种说法,活人的眼泪滴到死人的身体上,他会受到巨大的痛苦。
他活的时候已经很痛苦了,你不舍得。
沈星过来扶着你,“阿月,但拓闭眼的时候,我在他耳边告诉他,他要做父亲了。”他泣不成声“我想他一定听到了。”
你割下了他的一束头发握在手心,你要带他离开三边坡,你的大脑混乱极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沈星临走时来找过你,他怕你想不开。
“阿月,你跟我回中国吧,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替但拓照顾你们。”
你摇摇头“我不会有事,但拓临走前去找了阿妈,他早就为我们做好了打算,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了。”
但拓走后猜叔没有为难你们,替你们打理好了一切。
你心里空空的,你总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夜晚躺在竹椅上看着星空,你想哭却哭不出来,你总是觉得但拓出去跑边水了过两天还能回来,慢慢的从一开始的不真实到怨恨。
你知道但拓不会回来了,你恨但拓骗你,他明明说要带你走,明明说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但拓离开的第十二天你开了枪,他说的,按照三边坡的习俗要送人。
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你不愿意再怀念但拓,你在追夫河边站了很久,想着他给你讲关于追夫河的故事,这一刻,但拓已经化成了三边坡的一阵风,他自由了。
你回到中国和阿妈住在一起,你生下孩子的时候她皱巴的脸流下了泪水。孩子长得很白皙,五官和但拓很相像,沈星和舅舅也总来看它。
过去的这半年你一直不爱说话,达班戒断反应很大,你对四周的一切装璜语言都有一些模糊,你开始怀念炎热的达班,你好像把你装在玻璃罩子里,与这个世界隔离开。
你总是梦到但拓,你会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孩子和你,跟他说你有个发卡落在大曲林病房里了,看他不说话也会愤怒的打他很多耳光,他从来只是温柔的看着你,不与你多说一句话。
你怕他来梦里见你,又怕他真的不来了。
但拓离开的一年后你还是回到了三边坡,回到了达班,你想给他看看孩子的照片。你不知道细狗会不会经常去看他,他一定很孤单,你真的不忍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回到那个熟悉的木屋前坐在竹椅上,原来比起中国的气候你更喜欢达班的,一年没人居住屋子里尽然没有灰尘,除了桌子上的一些酒瓶,陈设丝毫没有改变,都是但拓给你准备的。
你见竹椅的靠背有些松弛,你想找工具修缮一下。
你在柜子里翻动很久,门后的工具箱竟然上了锁。你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这个箱子是哪里买来的,突然你回忆起但拓临走前一晚说去收债,抱了个箱子回来。
你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你把箱子搬到地上,用门外的石头狠狠砸开了箱子。
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你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呼吸又开始不顺浑身发麻。
里边是一些婴儿的衣服,奶瓶,鞋子,还有那天你们出门逛街时候你爱不释手的袜子,这是但拓的东西。
你的心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你一件一件的打开,跟你在国内给孩子买的款式都极为相似。
婴儿用品下面是一件白色的棉质短袖,是那天你夸他好看,央求他买下的,你把衣服贴在鼻子上,衣服上还有一丝丝残留的皂香味,就像你总爱闻但拓身上的味道。
衣服的最下面的是一张纸,因为一直锁在箱子里,纸张有些发黄。那是一张中国居住证明。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你回过头,是觉辛吞。
他看到你有些惊讶。
他替你修好了竹椅的靠背“怎么回来了?”
你喝了一口酒,把孩子的照片递给他。
觉辛吞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中孩子的脸,好像在逗它玩。“长得真像他”
见你只笑着不说话,他缓缓开口“阿月,对不起。”
他喝了一瓶酒,跟你讲他心中的愧疚。
是他告诉但拓你有了孩子,他说但拓知道的时候就理解了你为什么瞒着他。但拓原本是想跟你离开达班的,他不想插手其他事,也不会背叛猜叔。但是第二天但拓又来找觉辛吞,因为他发现猜叔在走毒,他明白自己走不了了,为了孩子他也不能走了。
“他很想跟你一起分享即将要为人父母的喜悦,但是他害怕,怕戳破这个秘密你们都走不了了”
觉辛吞他也犹豫后不后悔告诉但拓这个秘密,可是他是警察,利益要大过眼前的情感,但是他觉得愧疚于你,他好像又一次失去了阿月。
那天晚上你手中捏着那张中国居住证明,一夜未眠,你想通了很多事,窗户被追夫河的风敲开时,也吹干了你脸上的泪水。
从但拓离开后你一直处于戒断反应中,你的心一直有一层隔膜,你感觉不到喜怒哀乐,但拓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你,仅仅因为这个你从来没有放过自己,成为了你心中的执念,你看到孩子的脸都会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