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沛冬年(22)
“我以前觉得爱就是你挂念他,想和他说话,想和他生活,但现在发现这只是喜欢。我想,或许我阿爸对阿妈是爱,他不在乎阿妈爱不爱他,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恶语相向,阿爸只会生闷气,和她吵架,然后再给她钱。”
康娜把手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他这样的爱一定很辛苦。”
兰粲知道她在哭,她抽了张纸巾碰了碰她的肩,康娜接过纸巾,不再忍耐哭声,小声抽泣起来。
兰粲的内心好像也压了块石头,抬手盖在额头上,开始回想:
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从此她再没有妈妈,父亲也没有再娶。他很少提起母亲,但兰粲知道他的房间某一处始终放着他们的合照。
这大概也是爱吧,很沉重的爱。
六岁的时候奶奶因病离世,姑姑也在外地,她的生长环境缺少女性细腻温柔的关怀,好在兰爸还算体贴温和,她没有成长为一个假小子。
可她确实不懂,她也害怕这种感受。莫名的情愫像酸涩的果子,渴望却也胆怯。每每这种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陌生,头脑很混乱,只有手在不断摩擦,以及反复抿住的唇。
兰粲闭上眼,切断思绪,摸摸康娜的头,发现她已经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康娜早已经起床在楼下做早餐。
邋里邋遢下楼,转角处却忽然和三双眼睛对视。
康娜在和面,康哲在捣乱,苏澈在切菜...苏澈?!
今天的第一声爆笑出自康哲的嘴巴,他大叫:“你的发型是刚被炮轰过吗?”
几乎是恼羞成怒,兰粲抓起栏杆上晾着的抹布直抽康哲,脸红的像熟透的桃子。
自暴自弃地把头发捋顺了些,坐到他们中间。
想到昨晚康娜说过的话,不动声色地观察康哲的脸色,哼,真装,今天先放你一马。
苏澈在切香肠和包菜,把这两种食材切成丁,和面糊一拌,做成一种块状的面糊糊,下锅煮或者油炸,都好吃。
康哲美滋滋地说:“剩下的我带回家油炸吃。”
“既然油炸的更好吃,怎么不都炸了?”苏澈随口一问。
额...康哲难得有语塞的时候,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兰粲,又看看康娜,后者同样表情尴尬。
他开口:“因为呢...”
“因为,”兰粲接过康娜手里搅拌的筷子,温声说:“我有心脏病,吃不了油炸的东西。”
苏澈动作慢下来,看了一眼兰粲,她搅拌的很认真,却有点过了头。
他淡淡开口:“健康比好吃重要。”
很认真的语气,兰粲抬头,发现他正盯着她,眼神漾开,“真的。”
康娜夺过她手里的盆,“好啦好啦,我下厨,你们等着吃吧。”
苏澈洗了洗手,坐在餐桌边,兰粲转头问他:“你怎么没在自己家吃?”
“我爸出去谈生意。”他头靠近兰粲的耳朵,“这几天都要赖上你了。”
赖上你了,听得耳廓热热的。
吃了早饭后,几个人就各奔东西了,苏澈临走前留了张纸条:
晚上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当然要。
青镇虽然小,但也是有一条不短的河堤,他们从家门口出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堤岸上。
江边的空气温暖而又带着咸味。兰粲倚在栏杆上,江水把路灯的光映在她的脸上,随着潮水起落,忽暗忽明。
苏澈也靠在栏杆上,面朝着江水,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问彼此的事情。
反而望着粼粼的江面,兰粲忽然想起了画展上苏澈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皱了皱鼻子,感觉自己有点难过。
“从这里,可以远远地望见县城。”她忽然伸手指了指前方,远方的水线上露出一排闪亮的灯光。
“小时候坐船,从这到那,看着浪翻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跨越两个世界。”她低下头笑了笑,“繁茂和矮旧,仅仅从房屋就可以体现,这种冲击力在我心里停留了很久,直到长大以后,我学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名词‘阶级’。”
兰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要说这些,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也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的这个人。
苏澈体味着她的话,缓缓开口:“我也有过这样的瞬间。”
兰粲有些诧异,转头看他。
“我的家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好的条件,换句话来说,‘暴发户’或许更好理解。”
他的眼神很平静,继续说:“我来到了最好的学校,却没有真正的朋友。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如鲠在喉。”
兰粲仔细地听着,手无意识地扣着栏杆。
“但我很努力,或许可以用那个字,‘拼’,但我也特别累。”
苏澈停顿了一下,看向兰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羡慕你过的生活,简单但充实。”
他是这样的真诚,让兰粲不得不信服。
她开口:“你算是把秘密告诉我了吗?”
苏澈答:“你也很坦诚。”
二人相视而笑,江面上忽的来了一阵大风,暖洋洋的,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兰粲斟酌了一下口吻:“祝你在青镇能天天开心。”
朴实的祝福,苏澈笑了一下,
“目前为止,都还不错。”
回忆:玩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最后一起打着手电筒,偷摸回家。
幸好是赶在兰爸回家之前到的,不然给兰粲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回到房间,坐在床上,脑子里回想着与苏澈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