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灵温明(101)

随后，他丢下那些疯疯癫癫的客商，转身走出了客栈。

苏心暮与蒙云面面相觑，半晌之后，苏心暮问：“真有这种事？”

“属实稀奇。”蒙云道。

“我还以为那个向导是碧落城里的人，原来他也没去过古城，这样也能做向导吗？”

苏心暮望着汉子离去的背影。

“他自然不是古城的人，他与我们不一样，是城外人。”蒙云道。

“什么意思？”苏心暮茫然。

蒙云靠近她，俯首低声道：“我们古城人曾经与城外的人发生过械斗，我的兄长就是因为这个被撤销了土司的职位。”

苏心暮瞪大了眼睛。

“他们住在山的那边，骁勇善战，往日里总是与我们发生矛盾，后来朝廷派来了管理这里的官员，我们之间的纷争才算消停了。”

“还有这回事啊。”苏心暮小声道。

“所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这里的环境与中原迥异，切记谨言慎行。”

“那……”苏心暮转了转眼睛，“既然他们说古城闹鬼，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蒙云笑了。

“闭着眼睛都能找回去。”

事实证明找不回去。

离开客栈一个时辰了，蒙云带着苏心暮前往碧落古城，自信满满地扬言不需要地图罗盘就能找到地方。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苏心暮跟着他已然离开官道很远，现在他们站在陡峭的盘山路上，左边是滔滔江水，右边是悬崖峭壁，往前看隔着云端，还能看到积雪皑皑的雪山顶，四周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旷远，可就是找不到前往古城的路。

苏心暮看向蒙云，后者低头研究着手中的地动仪。

蒙云自视甚高，出门的时候连个地图都没带，于是只能通过附近能量场的情况找古城的方向，可是平日里没遇上离魂的时候地动仪跑得那叫一个欢，这次真闹鬼了，这铜玩意却不动了。

“天黑之前咱们有地方住吗？”

苏心暮问，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悲凉。

“能、不对，很快！很快就能找到路了！”

蒙云紧盯着底盘上的琉璃小球，应该不是他出幻觉，他刚才真的看见小球往东边动了一下。

苏心暮仰天长叹。

“实在不行还是先去宣慰司吧，至少他们能告诉你去古城的路。”

苏心暮意识到了什么，麻木地转向蒙云。

“除非你也不知道宣慰司怎么走。”

蒙云看着她，苏心暮竟然罕见地从他眼中看出了尴尬的神情。

“你说过你闭着眼睛都能找回去的！”

苏心暮绝望了，她很想抱头痛哭。

“我儿时确实能找回去，我不怎么认路，可是从山上到宣慰司的路我从未记错过。”

蒙云辩驳道，忽而意识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那你为什么小时候能找到现在找不到了？”

“我那时是逼不得已。”蒙云叹了口气，“我师娘失踪那天，我按照师父留下的指示一个人上了山路，只有我能把那时发生的事通知外面的官员，要不然就出大乱子了。”

“那我蒙上你的眼睛，你照着儿时的回忆走，这样行吗？”

苏心暮阴恻恻地看着他。

“你说呢。”

就在拌嘴的功夫，四周忽然平地起了大风，苏心暮未说出口的话被狂风堵了回去，远方的天际忽然涌起一层乌云，遮住了太阳，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眼看着冰雹就要下下来了。

这时，前方的山路上忽然响了唢吶铙钹的声音，那声音凄怆无比，如泣如诉，苏心暮听着，忽然辨出那是丧乐的调子。

抬头向前看，山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队隐隐约约的人，随着他们走近，苏心暮望见他们个个披麻戴孝，破旧的草帽遮住了他们的脸。那些成队的“人”排成一列，跌跌撞撞地从山路那头向他们靠近。

这时一阵清越的铃声响起，片片元宝纸钱如雪片般飞了起来，被空气中的乱流裹挟着，朝他们汹涌而来。

苏心暮抓起蒙云，躲进了山路一侧的乱石堆后，不消片刻，他们眼见着那些诡异的人影从他们面前蹒跚而过。蒙云看到队伍中的人面无人色，仿佛死去多时的干尸。

蒙云大惊，苏心暮迅速将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捂住了他的嘴。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诡异的队伍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最后一片纸钱落地的时候，四周风云又恢复了寂静。

确认他们已经离去，苏心暮轻轻松开了蒙云，才发现对方以一个极近的姿势靠在自己胸前。她一低头，只见蒙云的一缕华发落在自己的颈侧。

苏心暮猛然躲开，蒙云毫无知觉，缓慢地站起了身。

蒙云走上山路，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惊魂甫定。

“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送葬的队伍。”

苏心暮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她站起身，血液浅浅地涌上了面部。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赶尸秘法，从湘西传过来的，能以乐声引领尸体行动如常。”

“可是湘西的秘术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蒙云困惑道，“而且此时也不是夜晚，赶尸人怎会选在此刻出行？”

苏心暮思忖了片刻。

“或许你们雁门的工匠会略知一二。”蒙云走到苏心暮的面前，“你也认得那个叫燕燕的匠人，对吗？”

“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要现在写信给人家？”

苏心暮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远处的一个影子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看那儿！”

蒙云顺着苏心暮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却发现碧落古城青黑色的城墙远远地浮现在他们身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