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灵温明(32)
蒙云急忙解开身上厚重的裘衣,准备好迎接冰冷的井水。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起了一样,并没有掉进想象中的井水里,反倒是像掉进了一团棉花里一样。
蒙云确定自己不再坠落之后,翻身缓缓站起,脚下是青黑色的石头,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是摔在石头上的,但是身下却轻得空无一物,不仅如此,前方是一条长满青苔的石板路,通向未知的远处。
难道其实自己已经摔坏脑子了?即使摔得筋断骨折也感觉不到?
不可能。蒙云摇摇头,抬头看去,发现井下的空间要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而且这里没有水,像是一个空瓶的瓶底。
这是哪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前方忽然闪起了幽微的亮光,隐约有一处洞开的门户。蒙云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井下的空间逐渐开阔了起来,头顶天光渐露,白色的日光照亮了周围空白的世界。过了一会儿,蒙云眼前逐渐有了景物,他加快了几步,眼前出现了一片乡野村舍。
现在任谁也看得出这里有古怪了。蒙云站定,看着眼前春季的田舍,景物符合外面的时令,就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儿。
他此时站在一条乡村小路上,他看着面前几处农舍,还没打算好下一步怎么办,忽然间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身后有一个小女孩穿过他的身体跑了过去。
蒙云一惊,本能地退后一步,看着那小女孩跑进了最近的那个村屋。他赶忙跟了上去。
虽然这里有古怪,但难说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既然自己现在还保存着理智,不妨就趁外面的人救自己出去之前,好好搞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希望浮光和李公子能救他出来吧。
小女孩跑近院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院子里站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正在撒米喂鸡。小女孩看见妇人,开心地喊了一声。
“姨娘!”
喂鸡的妇人五大三粗,看见小女孩回来,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
“让你去收个债去这么久!要回什么东西了?”
小女孩一脸窘迫,开心的表情荡然无存。在妇人严厉的注视下,她缓缓打开了怀里的包袱,包袱里只有两个白面馒头,外加两串腊肉两支玉米。
“这就是你要回来的东西?!”
妇人大发雷霆,一把掀翻了小女孩的包袱,包袱里的粮食被打落在地。
小女孩“哇”的哭出了声。
“姨娘别恼,欠爹爹钱的人没让我进屋,这些东西是他家里的老婆婆偷偷塞给我的,说是让我们回家过冬,别再来了。”
那妇人“呸”了一声,继续叫骂着。
“谁要那些泥腿子贱骨头的东西!想当初你那死鬼爹开铺子的时候,几十斤的沉香木丝绸段子都是不打借契就借出去的,现在倒好,就算有那借契,哪个让你这个丧门星进门了?我呸!你这死丫头,克死你爹娘还不算,偏偏还赖上了我,要不是看在你临死的娘咒我的份上,我就该让你死在外边!现在倒好,连要个账都要不回来!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妇人叫骂着,那声音听得蒙云心惊肉跳。此时,身后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妇人听见,急忙转身回屋,也顾不上骂那小女孩了。
小女孩呜咽着,拾起地上的粮食,一点一点拍掉上面的灰,一样一样地把粮食又放进了包裹里,小心地扎好。
蒙云走近了几步,确定这里无人能看到自己,便绕到小女孩的面前。在看到小女孩正脸的时候,蒙云一惊。
莫惜?!
这小姑娘与莫惜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难道这里是莫惜幼时的回忆?还是说李府的井把自己送回莫惜儿时去了?
想来这里大概就是莫惜小时候住的地方了,只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李府井下的幻境?
屋里,被小女孩叫做姨娘的妇人正在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少年。那少年面色通红,满脸是汗,好像是得了什么病,不住咳嗽的就是他。
妇人慌张地端起床头的药碗,那瓷碗已经破了一个角,里面装着黢黑的液体。妇人扶起少年,劝他再喝一口药。
蒙云踱进了屋内,这里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周围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桌子不是断条腿就是缺个角,黄泥地面未经修葺,泥泞不堪难以行走。屋里最显眼的是几只品质较好的红木箱,散落在屋角,箱盖打开,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件旧衣服,虽然陈旧,但能看出是好料子。
小女孩止住了哭泣,也慢慢地走进屋子,看着床上咳嗽的少年。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姨娘。
“姨娘,弟弟的病怎么还没好?”
“没了你这个丧门星就好了!”
妇人骂道,随手把少年身上的被子盖好。
“要是换做以前,你爹什么人参鹿茸买不起?要是一天三顿熬着吃,你兄弟的病还能拖着不成?”
说到这儿,妇人抹了把眼角。
“可怜我儿,刚出生就赶上你爹家道没落,你爹娘没了命不说,连我都只能搬到这破地方来住,还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随即她指着小女孩骂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人家家姑娘都能嫁出个好价钱!偏偏你就赶上了这么个烂摊子,现在指望你们两个也指望不上,咱们仨一条绳子勒死算了!”
妇人捧起碗,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女孩看着哭泣的姨娘,眼底最后一滴泪水也干涸了。
蒙云看着小女孩,她默默攥起了拳头,执拗地看着辗转病床的弟弟,似乎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