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137)
贺长情抬了抬下巴,示意祝允远远地从门边躲开。二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屋门这边,退守到了里屋更为安全偏僻的地带。
许是百无聊赖,贺长情也只好翻腾开了桌案上的一应物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她的手指在那些书册之上游移着。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才能攒下这些灰来。堂堂相府,别看外面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但内里却居然能留下来这样一间闲置的屋子,也不知道府上养那么多下人是做什么使的。
贺长情搓了搓指尖上沾染着的尘土,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角:“还是我们鸣筝阁的下人勤快,就不会像他们这相府一样留这么多偷懒懈怠的活儿。”
不怪主人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实在是这伙下人未免太过分了些。祝允刚要点头,却见贺长情原本还兴致缺缺的表情忽然有了些变化,她只皱着眉头,语气也一改方才的随意:“阿允你说,一个行将就木的宰相在任何时候都死要面子,他能允许自己的府邸里出现这样藏污纳垢,有辱斯文的地方吗?”
祝允即刻会意,只是他一时还想不通对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主上您的意思是,这屋子他们是故意不扫的?”
“嘘,你声音太大了。”贺长情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前,几乎在用气音说话,“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暗格。我怀疑这里面藏着密室。”
二人立刻顺着墙壁开始一寸寸摸索起来,只是这屋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五脏俱全。有桌案,屏风,还有百宝架,方才只当它是暂避之所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下需要了才觉得眼花缭乱。
贺长情屈起指节一下下地轻叩着墙面,好在未有多久,指下在触及到某处时就发出了那种她最是熟悉不过的中空的声音。
看来就是这里了。贺长情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那砖块往里按压了一下。
果见那砖头被推进之后,密室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而开,露出里面一条狭长又无比幽暗的通道。她可真要感谢章远安了,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误打误撞在这里驻足下来,更不会发现这间被人苦心藏起来的密室。
贺长情矮身往里钻的动作一顿,她回过头来低声嘱咐着祝允:“你就留在外面帮我盯着,若是有人进来,及时向我传信。”
第78章镜中人
悠长又逼仄的密道,火折子发出的一簇光亮便是贺长情所能依赖的所有光源。
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后,眼前的一切终于豁然开阔起来。
面前是一排排堪比两人之高的书架,其上摆放着数不清的书册、画卷以及竹简,配合着章祁知这位文官的身份其实是刚刚好。
可若只是寻常古籍书册,又何至于专程开一间密室来存放,这当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贺长情不敢再继续耽误下去,只一个个架子找了过去,幸好这章祁知也觉麻烦,他甚至很贴心地在每个书架上做了标记。
循着标记,贺长情在一处标有特殊记号以及几个堪比米粒般大小的字前停留了下来。看着那足够令她瞎了一双眼的小字,贺长情不禁产生了几丝困惑,什么叫做“镜中人”?
贺长情随意抽出一本册子来大致翻了一翻。里面皆是一些精美诡谲的图案,莫说是那些复杂精细的画面,便是只用寥寥数笔也已被画者勾勒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看起来像是山海经一类的东西,又像是记录着的一场场无边怪梦。
总之,不是凡世该有的样子。
即便贺长情的心底深处已经被镜中人三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可时间紧急,她也不能对着这种谜语胡乱联想。
贺长情赶紧将书册收好,只是正要物归原位,目光却被一旁一本崭新的书册给吸引了去。
旁的都有翻看的痕迹,甚至有的卷边有的破损,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这样簇新的便显得尤其地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或许就是突破的口子。贺长情抱着不敢遗漏的想法,拿起书册,只是还不待翻开,便见从夹层里面滑落出了一张纸条:
同见羲和长驱鞭,孝皇曾为阴阳通。金华玉彩流光转,黄粱终是纸上浅。但惜良辰借以眠,北神垂佑赐长安。
这什么意思?诗句中的孝皇,指的可是那位北梧的开国皇帝——同孝帝?这前两句看上去,似乎还有点藏头的意思呢。只是看起来,怎么带了点神仙鬼怪的色彩?
想不通,着实是想不通。
贺长情急急忙忙折返出去,让祝允翻出了纸笔,又独自返了回来对照着纸条,将其上的字句一一誊抄了下来。像这样文绉绉又故意含糊不清的东西,不是她所擅长的,还不如带出去,回头找谢引丞或是傅念卿诚心讨教一番,到那时,一切疑惑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做完了这些,贺长情原封不动把纸条夹了回去,将一切归位。这个名为镜中人的书架可真是诡异非常,画是神神道道的,字是隐晦的曲笔写法,料想和她所查的暂时还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贺长情讲誊抄好的纸张折了一折,塞到了自己的腰间,随后又去了其他地方寻觅可能的线索。
好在苍天待她不薄,章远安应是彻底睡熟了,毕竟这半天都没能发现她已找到了密室里面。
贺长情索性更放开了手脚,最终在角落的一只半开的红漆描金芍药衣箱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个章祁知,果然鸡贼。
难怪她翻遍了密室的里里外外,都没能找到任何他和朝中官员来往的密信。若不是相信雁过留痕,再加上章祁知年轻之时就不是那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类型,她还真要败兴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