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223)
碧水巷这里并不狭窄,尽管绕了一些远,但由于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挡道,一路格外地畅通无阻。很快,祝允就驾着马车来至了奉天司外。
奉天司是圣上下令新建的官署,坐落在京都正中央,可谓是四通八达。尽管其内官员至多也就是个从四品,但因着这样绝佳的位置和圣上看重,还是被不少人看好的。
“母亲,你要下去吗?”贺长情抬头瞥了一眼贺夫人,有些拿不透母亲的想法。
果然,便见她摇头:“你与赵大人惯熟,临行前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凑热闹了。”
“那您就在马车里耐心等着,我去去就回。”车帘被祝允挑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横在她的眼前,贺长情轻轻一搭,整个人便被祝允拦腰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贺长情有些许的惊恐流露出来,但好在祝允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后便没了多余的动作。
自从那次开了荤后,祝允愈发胆大妄为起来。有些时候,竟也不顾外人还在,就擅自对她动手动脚。
只是动手动脚也就罢了,偏偏他现如今嘴上跟抹了蜜一样的,说起话来总是不知羞:“我怕主人摔了,这才好心抱你下来的。主人怎么还恼了呢?难道是,阿允身上太硬,您这边不舒服了?”
贺长情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手足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母亲方才看去了没?
贺长情心虚地想要扭头看一眼,可里面的赵明棠却是等不及了。
一个看起来木讷的瘦高男子迎了出来:“小阁主里边请。赵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和祝允的账只能容后再算。贺长情弯弯唇角,自是跟了进去。
如今赵明棠在京都不必依仗任何人,也不用再做一些贵人们的门客。当然,最主要的,是再也不用替她这个一心要与父兄斗个你死我活的阁主打探消息。
赵明棠只凭自身,便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是圣上面前新晋的红人。
这样的局面,恐怕是离开青州之时,他从来未曾设想过的吧。
那日秦家父子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赵明棠还怯怯地开口央她给安排一个好前程,如今也算阴差阳错地兑现了当日的承诺。
这样的世道,还算不错,一切都多亏了当今圣上。
贺长情曾经以为自己无比了解梁淮易,他只是一个重情重义,心思还算单纯的少年天子。可后来他们之间生了许多龃龉,她又觉得是梁淮易辜负了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他只是一个同自古以来所有君王没什么两样的人。
再到现在,贺长情又生出了很多感慨。梁淮易宁愿冒着与众臣撕破脸皮的风险也要打破旧例,调集天下之力搜寻药草,只为替金玉奴们解毒,调养身子。
可能他是有些猜忌多疑的毛病,在他身边谁也逃不过伴君如伴虎的惴惴不安,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一个对百姓们可以一视同仁的君王。北梧有他,想来那些曾经做过错事的梁氏先祖都可以安息了。
“二位,注意脚下。”男人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打断了贺长情漫无边际的思绪。
她和祝允一路走来,目之所及都是官员们步履匆匆的模样,如今金玉奴他们的安置和生计问题百废待兴,奉天司正是最忙的时候。
就连手底下的人都忙成了找个样子,负责奉天司一应事务的赵明棠怕是就更晕头转向了。
不过,某人估计是还乐在其中吧。
“小阁主,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赶到的时候,赵明棠还正攥着笔杆,对着眼前的一册名录感到为难。一见是他们,便兴冲冲地找人看茶。
“怎么样,还适应吗?”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明棠还算有点能耐。偌大一个奉天司,在他的治理下运行起来井井有条,就连下人看茶的速度都要比一般大户人家快上不少。
赵明棠点了点头:“能为百姓们谋福,干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我不觉得累。倒是小阁主,当日您在圣上面前提携下官的事情,赵某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您只要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随便开口。”
提携吗?其实也是因为赵明棠身上有值得提携的地方,不全然是为了什么诺言和人情。早在青州的时候,贺长情就看出了赵明棠身上的复杂之处,虽说这人心眼多如莲蓬,但是心细如发,也肯为百姓们谋福出头。
至情至性之人,未必能在官场走得长远。奸邪狡诈之人,在官场爬得愈高,愈是成了皮肤上的毒疮。倒是赵明棠这样的,心思重肯为自己的利益使上手段,又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或许更能适应官场生涯。
不过,谁又能保证在面对权势的时候,能始终坚守初心呢。
但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眼前的赵明棠,只是一个实实在在,肯为金玉奴们谋福办实事的好官:“赵大人可别在我面前自称下官,长情受之不起。我们今日来奉天司,就是想和你告别的。”
“告别?你们要去哪里?莫不成是……”赵明棠想到落败的章相现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原本是与众人都无碍的,可是沈从白死在了章相手上,难道说贺长情是要追去报仇的吗?
“小阁主,你听赵某一句劝,都说这穷寇莫追,他们大势已去,你又何必……”
“你想多了。”她是恨极了章祁知,可圣上已然主持了公道,那样风光无限的人如今落魄失意,余生都将活在百姓的嗤之以鼻和良心难安里。
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赵明棠闻言,舒出一口气来:“那就好,那就好。不说这章祁知,那章远安倒是个孝顺的,始终对他义父不离不弃。我看他们章家,再也掀不出任何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