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90)
贺长情板着脸站起身来:“你前头带路。”
她这不过刚刚应下,祝允却按捺不住了。也不知怎的,他居然不顾着主仆之仪,一把攥住了贺长情的衣袖:“主上,您别……”
不行,那日他不过才说了几句顾世子出现得蹊跷,主人便看了出来。她定然不会喜欢搬弄是非,在背后说人不是的人的。
祝允舔了舔发干的唇,意有所指地道:“顾世子喝多了,阿允怕您孤身一人的话……”
“那,你就远远地跟着,别让顾清川发现不就行了?”
晚间的清风带了池水的潮气,也将贺长情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味带到了他的鼻间,将人熏得醉醺醺的。
少女踮起的脚尖,附在他耳边近乎于迁就的命令,还有那总是分辨不清是发自内心还是敷衍糊弄的笑容,无一不在他的心田跳跃起舞。祝允的魂儿都跟着飞了,他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像往常那样一口应了下来。
顾清川则很是懊恼地挠了挠后脑,他并不知贺长情和那金玉奴说了什么,但见那男人一脸动情的死样,他就心中堵得慌。
好在贺长情没有反悔,见他没有反应,反而还催促起来:“带路啊,不然一会儿宫宴都要开始了。”
顾清川一步三回头地瞪着祝允,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方才长吁一口气。
太初池上的水榭掩映在苍翠绿意之中,而今夜的绝大多数人又都聚集在岸上,此时可谓是占尽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月色溶溶,水声潺潺,再加上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一切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
“贺长情,我的心意,你究竟知不知晓?”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清川的双眼湿漉漉的,像是暗夜里的星子,又亮又闪,“我从小时候就爱慕于你了,不然怎么那么不要脸地天天跟你屁股后头?别人都背地里笑话我,说我扶不上墙,说我一点都没有男子汉的样子,但这些我都不在意。”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你,答不答应?”这话说到后面,尾音似是都染上了哭腔。
别来这招吧,我真的不擅长哄人。贺长情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退,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做死士:“我知道,但我拒绝。”
这话,铿锵有力,简直比顾清川当年刚去军营里的习武场受的磋磨还要难以忍受。他掰着指头,不可置信地数了一遍又一遍:“七个字,就七个字,你就把我打发了?”
“顾清川,我若是明明对你没有感觉却还不拒绝你,吊着你,那你能乐意吗?”贺长情突然就后悔了,早知道顾清川是在这里等着她,刚才就不该答应跟他出来,“赵明棠的事情,算我有求于你。今日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为当年的事情向你道个歉。是我辜负你的心意了,但你若是不介意,我们就各退一步,做彼此的知己好友,怎么样?”
顾清川背后的国公府一脉实力雄厚,他自己也品行端正,能结交这样的人,一点也不亏,最要紧的还得是,一个朋友之名便可以把他时不时冒出来的骚话给堵死。贺长情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临场发挥。
水榭靠近岸边的另一头,祝允紧皱着眉头。这里离水上太远了,以至于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顾清川的嘴巴似是一张一合地说了什么,主人则是一退再退。
这个顾世子,究竟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能说这么久?
毕竟是嘉妃回宫的日子,祝允也一改往日的一身黑,穿了身精干又亮眼的湖蓝色衣裳。此时他身姿挺拔地立在夜晚的池边,远远一见,比起京都里的好些翩翩公子也不遑多让。
“公主?”宫娥低垂着眉眼,提着宫灯一直在为宁昭公主引路,只是身侧那影子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那是谁?”似乎很是眼熟,但自己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此人,“你去,把他给本宫叫来。”
“是。”宫娥将灯笼就近留在了地上,用以为公主殿下照明,自己则是摸黑提起了裙摆,一路小跑过去。
“喂,公主殿下叫你过去。”宫娥的语气明显算不上有什么善意。
又是宁昭公主?祝允对这位脾气不好的公主委实印象不佳。毕竟是琼华郡主犯了大忌在前,受到圣上的惩治也是理所当然,可这位公主殿下不识大体,只顾着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出气,使计逼得主人进宫不说,还故意为难主人。
想到这里,原本还打算转身的人索性彻底站住了,只留给宫娥一个无情冰冷的背影。
“和你说话呢,聋了?公主殿下叫你过去拜见!你要是不去也行,哼,自有你好受的!”
这里毕竟是皇宫,闹得太僵,只能是给主人惹麻烦。祝允遮起眼底的嫌恶之色,转身跟在了宫娥之后。
等到宫娥带着人去而复返时,宁昭公主不由地呼吸一紧。她只是觉得这人眼熟,却并没想到会是那个一直跟在贺长情身边的金玉奴。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金玉奴也会有落单的时候?此番若不好好羞辱他一番,怎么出在贺长情那里受的恶气!
宁昭公主几步上前,细细地打量着祝允的眉眼。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模样真是好生俊朗,好似出自丹青大师的笔下,甚至比那画作还要精致:“跪下。”
“本宫让你跪下!”在这宫里,太后是她的生母,圣上是她的皇兄,又有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一个在北梧人人都可唾弃打骂的金玉奴,却是和她唱起了反调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宁昭公主气血翻涌上来,连声音都陡然高了许多:“你若是不跪,本宫就去找贺长情,让她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