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5)
江未闻言,眉毛一扬,打量她两眼:“你是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沈淮棠颔首:“是。”
他再次露出那一夜她见过的复杂眼神,说不出是庆幸还是伤感,或许还掺杂着些许怀念,半晌自言自语般喟叹道:“唉,这叫我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你说不记得我,我都没反应过来,差点把你放走了。”
他摇头无奈道,“好不容易再遇见你,我还想讨个说法呢——当年你为什么要抛弃我离开?怎知你这个负心女人竟然把我忘光光,真是,找谁说理去。”
沈淮棠疑惑反问:“抛弃?”
“对啊。”江未理直气壮地看过来,桃花眼睁得溜圆,“都说了,我们可是恋人关系,你就留一句‘不要再来找我了’,从此人间蒸发,把我当什么呢?”
沈淮棠沉默了。
她回想起翻过的日记与作品,再三确认并无江未的痕迹,可余谨的语焉不详,以及这些年特殊的梦境,总让她觉得,或许其中真有误会。
见她态度稍有松动,江未再接再厉,笑眼弯弯地一抬下巴:“之前你说,对我是一见钟情,最喜欢我这张脸,摸一把眉开眼笑,亲一口心花怒放——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你为什么不凑近来看看,我还是不是你的理想型?”
“这不好吧。”沈淮棠婉拒,“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他说得对。
身体的反应最诚实。
那天夜里,只是在宴会厅门口的遥遥一瞥,她的眼中就再无其他人,甚至还生理性地眼热鼻酸,若非强行回神,怕是要顷刻泫然。
以及在见到受伤的江未时,她慌张难忍,甚至还有后知后觉的透骨酸心。那是极度陌生的感觉,实在让她茫然。
江未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并不气馁,继续对她招招手,拍拍床沿:“我知道你不信,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沈淮棠总不可能真坐他病床上去,于是各退一步,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江未从衣领里拽出一条项链,她伸手接过,链坠是一枚简素的银戒,圆润的边缘已有磨损,那是长期佩戴的痕迹。
她随意翻转,发现戒指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棠”字。
“你看你这一言难尽的表情,还嫌弃上了?”江未被她的表情逗乐,笑出声来,他重新拿回项链,拆开卡扣,将戒指单独摘出,“你之前说,这是在街边买的,九块九两枚,包刻字,相当划算。”
沈淮棠瞬间开始自我怀疑:“我还买了两枚?”
“另一枚刻着我名字,在你那里。”江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丢了?”
她迟疑地摇摇头:“没见过。”
江未没再纠结这问题,而是挣扎着要坐起来,朝她摊开掌心:“手给我。”
沈淮棠见他忍痛至额间霎时渗出细汗,立时顺意将手伸过去。
直到今天,她的手仍有些难以自控的颤抖,他一瞥便明白原因,连托住时都极其小心,尽量避免碰到纱布包扎的位置。
江未轻柔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他的手比她的大一圈,衬得她手指极为修长纤细,而那枚银戒却戴得正正好好。
江未下意识用大拇指指腹眷恋地蹭过戒指表面,这似是他常做的动作,不经意间,也擦过她的手指,温暖轻痒似羽毛蹭过心脏。
下一秒,他放开,对她轻笑道:“你看,尺寸也正合适。”
沈淮棠垂眸细瞧,心间淌过新奇异样的河流。她低声问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未不假思索回答,显然早已烂熟于心:“大概八年前,快九年了,在梦港岛。”
她的脑海中浮现梦中风光旖旎的海岛:“莫非岛上还有个小教堂?”
江未眼睛一亮:“你记起来了?”
见她摇头,他继续说:“那时候你才十七岁呢,在岛上治病,话也不会说,是个小哑巴,偶尔会去教堂随他们一起做礼拜,不过,你倒没有宗教信仰,单纯觉得唱诗班唱歌好听,礼拜结束,还有免费的牛奶面包。”
沈淮棠听到此处,微微笑一下。
小哑巴这事儿,她曾经听云姨说起过。
十七岁时,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世,云姨从国外飞回来,协助沈淮棠办后事。
她原本性子就寡淡少言,再加上那段时间郁郁无神,云姨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她的异样,等发现时,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在梦港岛有一处店铺,偶尔会去看看,注意到你时常在我店里呆着。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初来国外不适应,而我店里有许多汉字,我们也能用母语交流。”
他说着,情不自禁又笑起来,“后来我才发现,好家伙,你是去我店里睡觉的。”
“就躲在货架后的沙发,抱着小猫一起睡得迷迷糊糊,我问你怎么回事,你给我写两个大字:失眠!写的时候,你连眼睛都睁不开,像是失眠的样子吗?”
他的描述生动,沈淮棠听出趣味来,偏头问道:“你开了一家什么店?”
这一回,江未忽而陷入沉吟。
他缓缓转眸,瞳孔宝光流转,半晌轻声道:“是一家书店,阿棠。”
沈淮棠似乎预感到什么,手指微微蜷起。
江未凝视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这家书店的名字,叫‘栖居’。”
旧日恋人
书桌前,沈淮棠铺开纸张,提笔书写。
梦港岛,戒指,书店。
她在“梦港岛”下方划出一条横线,目前只有这个地点可查证。
网络上的资料显示,梦港岛远离大陆,位于汪洋深处,鲜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