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01)

她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林奚一愣，刚刚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再回神，她真的很想直接告诉方奶奶，自己的脑子里只有报表和合同，没有哲学。

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说？

她不是来这玩猜字谜游戏的。

但方卫红并没有继续和她讨论的意思，林奚只能用力忍下刻薄，迅速认清现实——她们压根不在一个宇宙，自己是低等生物，她是高级文明。

语言不相通，算了。

奚娜却对方卫红的话颇有感悟，她快乐应下：“你们知道泰坦尼克号为什么会断裂吗？我知道！因为钢板加入了太多硫，所以船体的脆性增加，哎然后！”

“啊？真的假的！”李年年张圆嘴，一惊一乍配合。

林奚皱眉，方卫红说的是这个意思？

她跟方卫红也不是一个宇宙的吧？

她应该和李年年来自同一个星球。

林奚实在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利落告别：“方奶奶，我还有工作要先离开。”

路清让也赶忙跟着顺势离开：“方奶奶，我也得回去……”

方卫红摆摆手，什么都没讲，又转回玻璃墙前。

李年年很想追随林奚的脚步出逃，却实在找不着借口——她和秦胜才刚来，骑虎难下。只能颇为歆羡地用眼神表达对林奚依依不舍。

终于再见了一群神戳戳的人，林奚长舒一口气，刚刚看见爷爷形容枯槁的那点压抑早荡然无存。

她疾步走向电梯，又听到身后脚步声，驻足回头看了看。

路清让边走，边低头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像回邮件。

林奚心里呵了声，一侧身让他先走，不准备和他同乘一部电梯下楼。

路清让几要平复的火，又被她的刻意针对挑起来。

“林奚，”他收了手机，不走了，“我知道你上午是去NewTech考察‘数字孪生’那个项目。”

所以呢？

林奚反看他。

“下一轮NewTech融资，高科领投，该走的流程已经全部走完。所以，”路清让格外平静，嗓音却带着隐隐压迫，“不是你能不能让我手上这个项目黄掉，而是高科在NewTech是否要为林氏集团提供服务这件事上，有绝对优先的话语权。”

林奚脸色一瞬难看。

大脑却飞速运转。

VC界看似各自为政，实则早形成大小团体。

谁领投、谁跟投，都是为了各自利益最大化，开诚布公的默契。

一个平平无奇的高科，那么小的基金资金量，路清让一去就接二连三从各机构虎口夺食，还顺利挤进风投核心圈层领投。

他怎么做到的？到底跟没跟谭敬业撕破脸？

难不成之前真是爷爷卡得太紧，影响了他这个人才的发挥？

怎么越琢磨，越反倒成林家的不是了。

想到最后，林奚气得说不出话，咬牙切齿：“路总，有点本事。”

“林小姐见笑了。”

她实在气昏了头：“路总色相好，是赚便宜。”

路清让挑下眉，语气低沉，不理会她的口不择言：“我知道林氏集团看重的不单单是NewTech数字孪生这一项技术，不然已经有MS这些成熟的跨国企业保驾护航，没什么理由来考察初创团队。”

他胸有成算，很是淡定推断：“你和冯总看重的是NewTech的人事对不对？原本就是脱胎于航空航天的技术，从飞行器、空间站维修，再到船舶制造，而NewTech恰好就有这样的优势……”

“路清让！”

林奚呵止。

她发觉自己和路清让之间存在天然的信息不对等。

她不了解路清让在做什么，也没时间、没心思去了解，但路清让反倒对她的行动、工作，一清二楚。

她甚至怀疑，路清让就是有意抢掉NewTech这个项目的。

好来她面前摆这么一道。

“你别觉得从林家出去，就真捏了什么把柄似的。”林奚后撤半步，视线和他齐平。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处在谈判的低位。

这不公平。

“我问心无愧。”路清让斟字酌句。

“你不择手段。”

听她这样指责，路清让低头浅浅笑了，“我要是在生意场上择手段，那才是笑话。”

“你跟我，这是生意场吗？”

“林小姐不一直说是吗？”路清让不答反问。

“还有，林小姐讲这话是不是有点……嗯？咱俩，彼此彼此。”

她的手段可是老爷子亲自教的，现在跟他说这话。

林奚嘲弄一笑，抱起胳膊，看着路清让眼中愈发凛冽。

是她非要把所有事情变成利益交换。

路清让看着她周身森然的冷漠，心道，那就变。

第 52 章

林奚发觉有一点路清让说得很对。

她的思维、手段、战略, 其实和路清让高度相似。

毕竟，他们算师出同门。

若说林老爷子自小教给两人的，归根到底总结起来就三字真诀：稳准狠。

心态要稳，看人要准, 做事要狠。

老爷子有自己的教育哲学, 那些说教式的大道理都是花招, 中看不中用，今天讲了明天就会忘，所以他坚持的教育方法论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比如两个小孩挤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 眼前是非洲大草原上顶级捕食者的相互侵扰、猎杀, 血次呼啦的画面，惊得林奚直作呕。

老爷子则不紧不慢坐在一旁, 看出她恐惧后的恻隐, 扬手冲屏幕一挥，气场沉沉：“知不知道，想要解救被狮子追捕的羚羊，很可能饿死的是狮子的儿女。草原上没有慈悲。”

他不管两个小孩听不听得懂，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