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2)
林奚对他的“多管闲事”有些诧异,不满地抬眼。
司机自觉失言,规规矩矩只做起本职工作。
然而林奚却变了主意,她再一思量,真的把平板塞回包中,定了个闹钟,闭起眼睛。
林家祖宅不同于其他园林,其所有权得以保留在林家手里。
然而这座清中期修葺的建筑,每年光是文物古迹的维护费就是天文数字,林家虽有所有权,却没有买卖权。
从某种程度来说,宅子根本不是资产,是纯纯的消耗品。
但身为林家人,老宅的意义早已不在投资和升值,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林家历史的见证。
为了保留古建筑的全部,七十年代后老宅就不再住人,每天也只有专门打理的员工过来进行园林维护。今年一部分是常规操作,还有一部分较为棘手。这两年多雨多风,部分景观和古建筑需要大动。
有专业团队打理,倒不是什么麻烦事。
爷爷几年前把这个事情交到自己手上,曾让刘华荣闹过好几阵。
接手老宅,至少在刘华荣眼里,是某种继承人身份的暗示。
至于到底是或不是,林奚从未从爷爷口中听过准信。
她虽闭着眼,推测却乱作一团,待车子一停稳,立刻直奔老书房开会。
团队负责人一一展示提案,她通过一些,又打回去一些另做调整。园林占地面积巨大,耗了三个多小时才真正审核完所有资料。
临近晌午散会,太阳暖洋洋地烤人,初春的料峭寒意陡然消散。
走出书房,林奚站在二楼围栏处,闭着眼仰脸感受久违的和煦。
路清让来得巧,正撞见这一幕,便隔着道月洞门看她。
刚刚染绿的春光软软浸在她身上,她穿着钉珠菱格长裙,用大朵山茶花在一侧挽了个松松的发髻,被廊下的挂落一并框入风景里。
来都来了,这会反倒不敢上前了。
他自嘲起来,却仍旧只远远看着她。
是林奚先遥遥瞥着个身影。
路清让?
人影似乎是在看到她的视线后,才慢慢靠近过来。
真是路清让,着装英式,刚从英国回来的样子。
“下来?还是我上去?”
路清让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进她耳朵。
林奚不回答,身子也没动。
楼下的人心领神会地走到旋梯口。
林奚定了定:“路总下了飞机不回公司?”
路清让对她的讥讽照单全收:“来得及。”
林奚想起来时的司机:“你倒是会往我身边安插人。”
路清让已走到她身前,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嗯,看来不冷。”
林奚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回避自己的话题。
路清让无奈,之前给她用心挑选的保镖也没能经起检验,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人最放心,如实回答:“我的司机、我的助理都留给你了,怎么好赖不分呢。”
“我是老板,你是员工。”
面前人顿了顿,像是讲了段绕口令,“原则上来说,员工的员工,也是我的员工。”
路清让顺着她的话:“都是你的。”
碰了个软钉子,林奚微微一僵,再一思索,成心刁难:“你背我下去。”
随行的眼睛盯着,这是赤裸裸让他难做人。
路清让轻轻摇了摇头。
林奚站定,就那么看着他。
她的眼眸一如夜幕里无风的海。
不能久看。
不然便会悄无声息地掉进去,溺水而不自知。
路清让有些不自然地躲闪开视线,又细细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妥协了,慢慢蹲下。
林奚跃上他的背:“不然你来干什么?”
路清让嘴角的笑意一下悬停在半空中,硬生生笑成了苦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是会拿捏人的。
林奚缠住他的脖子,走到中庭,拍拍路清让,“你看,春天来了。”
西南角的亭台处开了一片粉橙粉橙的垂丝海棠,满树繁花,袅袅娜娜。
他记得这几棵树,是小时候林奚在祖宅玩,亲手种下的。当时还被工作团队讳莫如深地委婉表示过“破坏景观整体和谐度”。
那位设计师非常有自己的艺术坚持,最后看审美这块论不过林奚的歪理,竟然上升到了寓意不好的高度。
确实不是什么好词,苦恋。
背上的人难得好兴致,路清让侧过脸:“要不要上登春台?”
林奚摇头:“不去,等下我约了人。”
路清让滞了一滞,再次沉默往前走。
快到正门,路清让放她下来。
两人停在廊檐的拐角处,林奚拿出手机,翻出一串繁琐的文件号:“我要看这几份文件。”
路清让应允:“好,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林奚对他悉数接纳了自己的刁难微微诧异:“不问理由?”
“你是老板,我是员工。”
路清让一板一眼,把她刚刚的话还回来。
林奚被噎了一下,竟一时语塞。
那几份文件不在资料室,在林老爷子自己的保险柜里。
不是普通资料,没有授权,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翻动。
刚扫了眼编码前几位,路清让便心知肚明。
其实她演技不好,每次目的都明晃晃写在脸上。
电话里说要飞英国,看来是为这几份文件。
总归是他能处理掉的,路清让的心反倒踏实下来。
林奚对路清让的态度有些困惑。
她望向前院的琉璃影壁,斑斓刺眼,只得再次移开视线,回到路清让脸上。
脑内莫名闪过三个字: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