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32)
齐向东这才确认她是来真的,缓缓坐回沙发,一言不发盯着对面的人。
她一定费了很长时间收集这些资料,之前碰面时他却完全没看出林奚半分异常,这女人这么……有毅力,有耐性。
蛇蝎,大概就是这样的,齐向东忍不住想。
滋滋吐着毒液,獠牙阴森森匿在不动声色的面容下,能耗掉很长时间伏在暗处慢慢等,等到猎物露出最软弱的脖颈,伺到猎杀最好的时机,再瞬间扑上来将其撕碎。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都是久混名利场的人,他什么脏的没见过,什么阴的没玩过,这还不够。
齐向东挠了挠眉毛,深吸一口气,对着酒瓶灌了一口,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你没看到,上面也不光只有我呀,拔出萝卜带出泥,给自己招这么多仇家,最后倒霉的是你。”
“你没听懂,”林奚知道他想说什么,毅然打断,“我是来救你的命的。”
齐向东挑了挑眉。
“齐氏冷链的温控造假正在严查的风头上,”林奚决定跟蠢人讲话还是得直白一点,“不知道齐氏是会成反面典型呢,还是?”
“所以,”齐向东狠了眼神,“事是你做的咯。”
“什么话?”林奚轻蔑一笑,“事是你们自己做的。食品行业或许对温控精度要求没那么高,但和你们合作的药企呢?对药剂来说,一丁点温控差都可能死人的,齐氏这种ToB的业务体量,真见了新闻,也不会只是退个市那么简单了。”
齐向东丝毫没听进去她这一大段话,他满脑子只剩“她是背后推手”这一件事。
秦胜想插话,却被林奚不漏痕迹制止住了。
“你应该好好感谢那个有良心的检举人,集团大整改发生在事情没闹大之前。”林奚语速飞快,“趁着东风飞起来的企业,同时也意味着它体系化、标准化不足。运气这东西,能来就能走。大浪可不淘沙,是疯狂竞争和相互撕咬才产生了优胜劣汰。你清不清楚,比我更想看齐氏垮台的人,远比你想得多。”
齐向东嘴角虚虚扬着,维持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回应。
反是秦胜板着脸沉思。
“我看过齐氏上半年披露出来的年报,做得再花里胡哨,也没法掩盖盈利不足的问题。”林奚已经进入自己的谈话节奏,淡定有余,“我敢说,在虎视眈眈齐氏的人里,只有我,还善良一点。”
善良?
她善良?
齐向东扬着的嘴角突兀拧开,阴鸷笑了。
林奚知道他笑的讽刺,但她不恼不怒。
不是大佬都淡定,是人在权力高位中不会被随意激怒。
因为对态势游刃有余,因为这个名为“蚍蜉撼大树”的游戏,开启与结束权由她说了算。
林奚松松倚在沙发上,有些无聊地抱住胳膊:“冷链这个行业,就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整合冷链运输、标准化供应链体系?林氏是行家。你们是不是也非常需要钱?正巧,我的钱,特别多。”
说着,她开始一张张回收桌上的照片,最后整整齐齐合在一起,递给齐向东,语调缓慢:“我都说了,我能救你的命。”
恩怨面前,她依旧利益优先。
她已经出价完毕,齐向东却不回应。
显然,有人太草包,根本看不清形势,也枉顾她抛来的橄榄枝。
虽然这橄榄枝上面也被她暗中涂了毒——她要先吃掉齐氏的部分业务,再送齐向东去他该去的地方。
林奚捏着一迭照片的手停在空中半分钟之久。
齐向东早就褪去宿醉,人翘着二郎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抬头看她,故意晾她在那。
林奚确定对面不会接过去了,伪装的耐心陡然收回。
冷冷勾起唇,站起来,好看到让人无可挑剔的面庞浮起刺骨的寒意,话也骤然凶厉:“我只是不想跟你玩那些脏的,不是不会玩。明白?再对我身边人动歪心思,下次见面地点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说着,她向一旁露台移了半步,手搭在栏杆伸出去,表演似的冲齐向东笑了笑,指尖一松,所有照片从她手里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落向一楼。
齐向东不堪入耳的脏话冲口而出,人暴怒成青紫色,应激般冲过来,被吴江敏捷跳起扣住。
秦胜终于觉得今晚这场戏有点好看了。
原本百无聊赖撑在额角的手掌放下来,慢悠悠起身,先探身欣赏一阵楼下炸了锅的场景,又绕到齐向东身边,附在他耳朵旁用只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她顾着做圆业内面子,但我不在乎你们这些生意人生意事啊!嗯?”
他轻抿嘴角,隐隐露出意有所指的轻佻笑意:“好好的,惹我,不对是惹她干嘛呀。”
“哦对了,我约了齐董明天面谈。”
林奚转过身,不再看一楼的“满堂惊”,冲齐向东不紧不慢歪了歪头。
齐向东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看看秦胜又看看林奚,一声不吭。
林奚这次是真笑了笑。
永远不要一次性出完所有底牌,这样才能一点一点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好好欣赏对方哑口无言的模样。
齐家的业务,她要定了。
董事席位,她也没打算松手。
人,来来回回也脱离不了那些低级趣味。
恐惧和渴望,不总要选一头作生存的信仰,利诱未果,那就一个个威逼好了。
她又看向一楼。
楼下已经恢复如常,人群继续踩着乐点跳舞喝酒,灯光依旧闪人眼,热闹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