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30)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起。
“得空了?”
秦胜在秦老爷子眼皮底下是睡不了懒觉的,但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依然有股仍躺在床上的懒散。
“要不要去解救你?”
秦胜无所谓地笑:“没必要。”
“这次又因为什么?”
“就那酒吧。”秦胜蛮不在乎。
林奚忙起来后倒把这件事忘得干净,“忘了告诉你,我查过,经手干净。正常运营没多大问题,但还是不要挂在你名下的好。”
“我知道,老爷子肯定也出手查过,只关个禁闭足够说明问题了。”秦胜开了公放,声音质量直线下降,滋滋啦啦的,“但我也懒得管了,交给一家餐饮团队打理了。”
“没什么定性”是秦老爷子往秦胜身上贴的最大一张标签。
其实老一辈的识人眼光全都经得起历史检验。
以林奚对秦胜近二十年的了解来看,他确确实实没有一件事坚持超过三个月。
就像接手酒吧这事,一如既往的秦胜风格。
两个月前心血来潮买下来,两个月后又随手丢给别人。
他就是典型的,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感那么点兴趣,又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
听到秦胜在电话那端这样讲,林奚沉思半晌:“要什么开业礼?”
秦胜大笑,贫嘴:“游艇吧。”
“你可以滚了。”
秦胜捞起手机,取消了公放,声音质量又恢复回来:“甭费这个心,麻烦。我让运营团队去香港苏富比拍了些酒,其中有支82年的柏图斯,给你留着。”
“李年年什么时候去的米兰?”
“半个月前,”秦胜又摆弄起别的,声音再次飘忽出去,“李明远和李明扬,一个去了日本,一个去了加拿大,没人管她,可不得撒开了玩。”
难怪李年年最近销声匿迹了似的,林奚心中有了数,关心眼前这个:“那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多大点事儿。老爷子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再说呗。”秦胜不以为意,答得好似事不关己。
挂了电话,林奚精神愈发不济,右眼皮跳个不停。
但对于这种只有李年年才会在乎的第六感一类的东西,她向来不信,揉了揉眼眶试图缓解视力疲劳。
何况她有几份案例要研究,忙起来也顾不得那些封建迷信。
下午两点,程松元准时来接她出门。
昨天还是艳阳天,今天一早就阴云密布,闷了一整天,无端惹人心烦。
车程她再熟悉不过——念书时,爷爷安排她回来在那所学校做过交换生。
只是那时她随母姓,在同学们眼里也不过是个海外侨胞,中文说得没有英文流利。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忆起自己和程松元的交集了。
毕业后,她曾作为荣誉校友,携爷爷之名为学校捐赠过一栋楼,文件资料还是程松元一手整合的。
怪不得,她第一眼便觉得程松元脸熟。
她打量起前座上程松元的背影,好像被他感知到了,程松元转过身等她吩咐。
“我记起来了。”
林奚笑笑,伸手来回指指他跟自己。
程松元明白过来,也跟着笑笑,见没别的事情又转了回去。
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车子下了高速,并入西三环车流。
校区的出入管得极严。
他们的车刚驱近车辆通行的西门口,保安就已经抬杆了。
大概是校方的安排,没等她细想,一个惊雷突然在天边炸开,紧接着雨点砸了下来。
原来惊蛰已过。
这场雨来得急促猛烈,已然酝酿了一整天。
从西门驶到博雅楼还需一小段时间,她盯着车窗外渐渐模糊的人影,焦躁的心情无声同暴雨共鸣着。
博雅楼是个古老的建筑群,几座楼间互通互联,取“博雅多通”之意。
主楼前有供宾客驶入的坡型车辆通行道,并不对外开放。
林奚的车子却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楼前,停稳,司机躬身打开车门,迎她出来。
“林小姐吗?方教授说她临时有个会,抱歉今天没法见您了。”
一个学生气十足的女生上前,文文静静地解释。
因为落雨,天阴沉一片,根本辨不出时间。
林奚意外也无奈:“好,那我改日再约。”
果然今日不顺。
楼前避雨的人群扎堆。
林奚不爱热闹,此刻也只想尽快避开人群上车。
“奚琳——!”
声音从右侧传来。
驻足,寻着声音找去,她微微怔住。
全是当年的同学,三两成群。
一位戴眼镜的同学忙不迭打招呼,“好久不见!真是你!你是回国参加校庆?”
校庆?
林奚打量旁边的横幅:“百年校庆,欢迎各位校友——”
她是在林大爷爷葬礼前收到的邀请函,自然早被淹没在了事项最底层。
根本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见她不说话,另一个稍胖点的男士向那位戴眼镜的同学使了个眼色,对林奚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又转头看身后一群人,“怎么样?”
她依旧没应声。
她只是来这所学校交换过半年,跟班里同学交集很少,现在连这群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和陌生人无异。
“哎呀,这么碰到也是缘分啊!”
有人帮腔。
路清让的车停在马路另一侧。
能看到林奚的身影映在雨幕里,素色衬衣搭配复古迷笛裙,背笔直,辨不清神色。
似乎在推辞掉什么。
依旧带着股良好家教的进退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