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敲门一边喊:“阿月!你表妹来寻你了!你快开开门!”
拍门许久,这间连篱笆院都没有,只有一栋光秃秃土墙的茅屋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火光照映出她一半娇媚、细腻洁白,一半横着一片丑陋疤痕的脸。
因为男人在前边挡着,秦瑶并没有机会看清月娘容貌,只觉得她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模一样的。
月娘同男人用本地方言讲了几句话,语气中听得出来她很震惊,但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探出半个身子男人身后看了一眼,眼睛倏的睁大。
秦瑶低头安抚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察觉女子眼中情绪,抬眸看去,对方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瑶终于看清月娘的脸,一半美丽,一半魔鬼,而那美丽的半边脸,令她古怪的微微眯起眼,好眼熟!
月娘强压下心中剧烈波动,又同男人说了一两声,男人冲秦瑶点点头,走了。
屋外,便只剩下举着火把,摸着肚子的秦瑶。
还有满脸不敢相信,忽然跪下来,惊呼:“恩人!”的月娘。
这句‘恩人’,打开了秦瑶的记忆。
鱼化山......马匪......被掳女子殷乐!
“你是殷乐?”秦瑶再次确定她的身份。
可能是见到了她,月娘情绪很激动,跪着仰头看向她,点点头,有些凄然道:“是月娘,也是殷乐。”
秦瑶只觉得这世界到处都是巧合。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如此情境下再见到那个从马匪窝里逃出去的娇媚女子。
秦瑶让她站起来,殷乐缓缓起身,似畏惧又是遮掩的把烧毁的那半边脸隐入阴影里,只用好的这边脸看她。
秦瑶疑惑问:“你的脸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的家人呢?”
她还记得,当时在鱼化山时,她的脸还好好的。
秦瑶在殷乐心里,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面对她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探询,她早已经冰冻的心忽然一痛,眼中一片潮热,慌忙背过身去,强忍翻涌的心绪,请她进屋。
走到屋里,点燃油灯的这个过程中,殷乐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秦瑶灭了火把,在简陋的四方桌坐下。
殷乐给她倒了一杯凉水,又问她饿不饿,“我给你热一碗白粥?”
秦瑶摆摆手,“不用。”
将包袱放在桌上,取出自己买来的包子,就着凉水两大口就是一个。
她一边吃一边观察这间一眼就能看尽的屋子,二十多平,屋里一张土炕床,一个简陋衣柜,一张桌,两条凳。
角落里用木板和石头搭出一张案板,上面放着锅碗瓢盆等杂物,还有一只无米的米缸。
耳边传来吞咽口水的轻微响动,秦瑶耳尖,一眼锁定发声来源,正是站在她对面的殷乐。
女人比记忆中的模样清瘦了很多,美丽的容颜也不复存在,现在那半张疤痕遍布,隐约可见新生红肉的脸,看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当然,秦瑶这种和丧尸贴过脸的人不算在内。
腐尸摆在面前,她也不会有太多感觉,除非臭到她。
“这两年,你怎么过的?”秦瑶把手上包子分了一半递给她,肉馅的,凉了也很香。
殷乐没假客气,接过细细嚼咽,想让美味多停留一会儿。
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精细的食物了,刚刚说要给秦瑶热一碗白粥,不过是客气的说辞。
万幸,秦瑶并没有点头,反而拿出自备的包子吃了起来。
要不然,她恐怕会更加窘迫,这大半夜的,不知去哪儿借半碗白米给恩人熬粥。
第427章 赤色鸳鸯
简陋的茅屋内,一盏昏黄油灯,两个啃着肉包的女人,一个说,一个听。
殷乐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十七岁,被马匪掳走的哪一年。
她是幸运的,能够得到恩人相救,逃出匪窝。
但她又是不幸的,前十七年对她宠爱有加的亲人们,一个个都背离她而去。
一个消失了好几天又突然回来的女人,邻里之间难免要多议论几句。
可外人再怎么想,也不会知道她被马匪掳走的事。
因为恩人真的做到了她说过的话,官府一点都不知道匪窝里还有一名逃出的女子。
知晓这件事的,只有殷家人。
女儿丢失的那一天,他们尽量保持镇定返回家中,周围乡邻并没有人知道真相。
殷乐独自一人踉踉跄跄走到家门口时,邻居们还问她是不是去亲戚家走亲戚去了。
那一刻,殷乐内心充满感恩,她觉得,只要进了家门,后面就没事了。
父母兄嫂会给她编织无数个理由,很快这件事就会过去,她又能恢复平常的日子。
可是,进门第一件事,母亲和嫂嫂便要查验她的身体。
没有人关心她怎么回来的,父兄两张嘴,喋喋不休,反复询问她在匪窝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段时日,对殷乐来说,比待在土匪头子身边还要恐怖。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门外的询问声却从未停止。
后来有媒婆上门来,她听见母亲和父亲支支吾吾暗示媒人他们女儿已不是完璧之身,希望媒人帮忙隐瞒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了。
媒人找了个五十多岁,重病缠身,等着新娶一房小妾冲喜的富商。
她爹娘感恩戴德,甚至还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人家,怕人嫌弃自家,特意为她准备了丰厚嫁妆。
殷乐很是痛苦,她不想当人小妾,更不想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死老头子。
她拼了命回来,是为了结束噩梦,回到从前平常而温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