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1095)
朱四五看他,额上青筋暴起,怒道:“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其数,谁才是邪魔?”
他们隔空对视。
一方深信自己看守的是罪大恶极的恶鬼。
一方觉得自己是人,被骗局诓骗。
他们隔空对线。
赵鲤默默接了阿白在手,视线一直放在地祖奶奶身上。
朱四五虽说嘴上正与他最恨的人骂战,但手上动作不停。
将那骨骸拆分,骨头和还热乎的内脏俱都捧给地祖奶奶喂到琴鼓中。
一直观察着的赵鲤留意到,地祖奶奶腹部越来越鼓。
随着最大的头骨被那琴鼓吞下,地祖奶奶的腹部已经涨大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开始还和赵鲤唠家常的地祖奶奶也不再说话。
打着嗝,像是极为痛苦。
就在打嗝声越来越大时,地祖奶奶的腹部发出奇怪的蠕动。
她身上过长的麻布衣衫绷得紧紧。
薄薄的皮下,清楚的印出一个人形。
又是一声悠长的嗝。
地祖奶奶忽而倾身。
在鹰钩鼻男人骇然的注视下,喉头蠕动。
像是蛇吐食般,地祖奶奶腹内的人形缓缓上行。
与成人无异的脑袋上行到喉部,断首处清晰可见裹着粘液的黑色湿发。
瘦小的身体孕育一个成人,再从狭窄食道吐出。
这过程应当比分娩更痛百倍。
帐中回荡着老妇压抑沉重的呻吟。
阿白吓得不轻,默默爬进了赵鲤袖中。
便是赵鲤也忍不住眯眼后仰。
更不必说后边绑着的鹰钩鼻男人。
他暂放弃了大义凌然的喝骂,默默闭嘴蜷缩在帐篷一角。
只朱四五,手捧金盆眼中满是担心。
时间一点点推移,帐中充斥一种奇怪的味道。
不知该称为胃酸还是羊水。
地祖奶奶呻吟声更大,终在一个临界点。
那断首处喉管,挤出一颗濡湿的头颅。
紧接着是肩膀,身体和腿。
方才死去并被片而吞食的年轻矿工浑身裹着微黄粘液,赤裸躺倒在地。
头无意识地动了两下后,手臂秃着的他仰头发出急促喘息。
然后懵懵懂懂被朱四五唤人进来抬走。
帐中地祖奶奶委顿在地,发出痛苦又解脱的哎哟声。
赵鲤蹲坐在小石头上,面无表情但瞳孔剧震。
死人复生!
四个大字砸在赵鲤脑门,她看着地祖奶奶,最终还是松开握刀的手。
朱四五察觉到她的紧张,有些奇道:“姑娘,大景不是这样治病吗?”
赵鲤觉得自己脖子僵硬得很,扯出一个笑来:“大景,没有这般神奇的医术。”
地祖奶奶躺在条草席子上,呻吟了一夜方歇。
第949章 陈妮儿
在这幽暗的地底,无须担忧取暖问题。
赵鲤倚靠在岩壁上,假寐休息了一阵——在地祖奶奶的呻吟声中。
那种离谱超常的治疗,显然需要极大的代价。
地祖奶奶躺在一张破草席上,像是病重的老人,呻吟呼痛了一夜。
她身上撑开的皮,在凌晨时分开始向内收缩。
赵鲤中途睁眼看了一下,便是她也有些受不了那样的场景,索性闭目养神尽量恢复体力。
待到清晨,对时间感知更敏感的阿白用冰凉的蛇头轻轻顶了顶赵鲤的下巴。
赵鲤再睁开眼睛时,躺在草席上的地祖奶奶已是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消瘦、无首、怀抱一把弦子。
赵鲤还好,被她抓住五花大绑扔在角落的鹰钩鼻一夜在恐惧中度过。
这信仰坚定的监工头子,终也在漫长的一夜后生出了恐惧之心。
赵鲤活动活动自己僵硬的肩背,便听见地祖奶奶呼饿的声音。
“哎哟,好饿,饿死了。”
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帐中,角落的鹰钩鼻明显一抖。
赵鲤在地祖奶奶看过来时,也挺直了背脊。
幸而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冲突,听得地祖奶奶呼饿,早有准备的朱四五带着几人进来。
他们手里捧着些木头或是做工粗糙的金盆,送到地祖奶奶面前。
赵鲤深长脖子看了一眼,清汤寡水里飘着一些黑蝙蝠。
蝙蝠本身长得算是丑陋的一挂,炖煮烂糊龇牙咧嘴。
赵鲤只看了一眼便缩回头。
地祖奶奶手里捏着两根摩挲光滑的筷子。
夹了一只蝙蝠,喂进琴鼓的那张嘴里。
咔嚓咔嚓,蝙蝠身上软骨咀嚼出脆脆声响。
咀嚼之余,这张嘴还抽空说话:“每次治病后我都饿得慌,得吃点肉食。”
说话时,地祖奶奶面向赵鲤,和善问道:“你饿了吗?孩子。”
赵鲤当即换了一个比较端正的坐姿,严正拒绝道:“谢谢您,我不饿!”
她对蝙蝠汤没一点兴趣。
为了加强说服力,赵鲤摸了摸后腰革囊,从中取出一条食指大小的干粮。
“而且我有吃的。”
赵鲤带着的干饼,加了人参粉、大量酥油和糖盐,散发阵阵香气。
她明显听见那琴鼓发出一声咽唾沫的声音。
赵鲤自来是尊老爱幼好孩子,问道:“您要吃吗?”
虽是询问,她已是很有礼貌起身走了过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近地祖奶奶。
“不要不要。”地祖奶奶局促拒绝,“这是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吃,乖孩儿。”
话是这么说,她手一拨弦子,弦子琴鼓上的那张嘴吧唧了一下。
赵鲤脸上挂着一抹笑:“待会再叫我那相好的给我送点就行,这些您先吃。”
言罢,赵鲤找朱四五讨来一个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