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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巡夜人(1253)

作者: 藕池猫咪 阅读记录

指甲缝里全是血与肉泥的姜婆子,像是对待祭台上的祭牲。

骨刀高高举起落下,举起落下。

将赵淮戳成了筛眼一般,肚上都戳烂了,黄色脂肪粒和肠肚兜不住淌了下来。

并有鲜血淋漓不止,有白影弓腰来捧,将血全接进一扎未加修整的白茅草里。

这种白茅草束扎成的‘苞茅’,多用作缩酒,可过滤浊酒中的杂质,使浊化清,用以祭祀神明。

浓稠的血顺着白茅草茸茸的花穗,茅杆的纹理向下。

直至底端时,已呈现晶莹的淡金色,如初升朝阳下白茅杆上的露珠,并带有浓烈又明显的酒香。

这些‘缩酒’后的液体,全淌进了一只面盆大的陶碗里。

整个过程中,赵淮又惊又惧的惊呼声回响在鸽灰色天地间。

对于这时的他而言,求个死亡都是难事。

他喉中咯咯作响,突出、密布血丝的眼珠艰难移向赵鲤。

看向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嘴巴开合数下,却只发出了些气音,吐出好些血红的沫子。

赵鲤试图上前,被茫茫灰烬阻拦。

她压根没搭理赵淮,只冲着姜婆子喊话,说着原委。

可对目前的姜婆子而言,她想要的只是让更多的人为她的儿女陪葬,对错已经不重要。

不过几息时间,赵淮的血便放净了。

姜婆子周围簇拥着的白影,手中多了一大盏‘酒’。

又听得风声呼啸,方才被白茅绳套走的赵开阳,挂在风中飘飘摇摇回来——被吊住脖子的他好似个小铃铛。

被烈风撕扯成无数块,揉进了‘酒’中。

这父中有子的敬神酒一成,漫天灰烬都是一顿。

整个世界像是幅定住的画,一只巨手破‘画’而出来接酒。

装着‘酒’面盆似的黑陶碗,在这巨手中像是捏着粒小芝麻。

但显然这位被姜氏唤出的祖灵是一点不嫌祭品寒酸的,捏着那粒小芝麻又缩回手去。

姜婆子大声以一种古老的语言再祷告。

赵鲤听不懂,却能猜测得到。

但见漫天纸钱灰烬,汇聚成一道灰色旋风,朝着赵鲤掼来。

赵鲤双臂一张,将分站她左右的邢捕头和张大人远远推开,独自迎上。

呼啸烈风吹得她头发漫天散开。

滚地葫芦一样滚了好几圈的邢捕头,晕头转向看去却只见赵鲤身影隐入那灰风之中。

赵鲤推这一下没留手,邢捕头的胳膊以怪异形状歪到一边。

他无力坐起,只抖着香肠嘴皮躺在地上,绝望喊道:“赵千户。”

下一瞬,裹着纸灰的风如毯子将他们全部包裹。

那些还带着星火的灰烬,让邢捕头有一瞬间窒息。

他只觉得鼻腔嘴里都塞满了这种还温热的灰。

脑袋却一瞬间空灵得很。

他想,早知今日折在这,早上小闺女闹着要吃糖葫芦便应该给她买的。

眼眶发酸时,一只手猛探了过来,衣摆上金线绣凤纹样金光流淌。

下一瞬,邢捕头整个被拔了出来。

脸上被人啪啪拍了两下,拍去糊住鼻孔的灰尘。

救他的人起心动念都是好的,就是没收住力气。

拍灰时扇得邢捕头脑瓜嗡嗡响。

像个玩具似的被提溜着抖掉耳朵眼里的灰,他这才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煤球似的人。

“喊什么玩意,晦气死了!”赵鲤一边呸呸呸吐着嘴里的灰一边说。

她将另一手提溜着的张大人塞进邢捕头怀里,嘴里还抱怨不停。

张大人神志还算清醒,只是两条腿走不动道,八爪鱼一样扒着邢捕头。

两人相互看看,又去看赵鲤,顿时涕泪俱下。

赵鲤满脸糊着灰,救了他们两个又努力将自己五官抹出来。

便顶着这张煤炭球似的脸,遥遥与姜婆子对上视线。

姜婆子手中骨刀失手落地,喃喃道:“怎么会呢?”

赵鲤嘴里都是灰,又呸了一口,这才道:“怎么不会呢?”

她举起右手,向姜婆子展示手掌。

赵鲤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这只手便沾上了她自己的血。

沈晏将赵开阳侍卫的脑袋送给她当见面礼,赵鲤的手上便又沾了仇者之血。

后来,这只手与赵淮三击掌断亲,那并非赵鲤受了伤还犯中二病搭台唱戏,而是真真正正的断亲誓约。

即便没有隆庆帝之血换血脉。

姜婆子今日也绝对不可能借赵家人或林娇娘,伤到赵鲤一根毫毛。

远处的姜婆子缓缓坐倒在地,身上皮肤肉眼可见的衰老松垮。

赵淮的尸身已被一层厚厚的灰烬覆盖再无声息,便是生魂都在那阵风中被撕扯成了齑粉。

赵鲤又抹了一把脸,静看着漫天灰烬渐渐平息,浮云翻滚,眼窝生着小手的神像再次出现。

第1086章 一团怨气

“有罪否?”

迟迟的询问,已经意义不大。

赵鲤满鼻子都是灰,没个正型随意盘坐在地。

神像握着的小秤,秤盘里黑光闪烁。

天上神像的裁决已下。

但那些本该受罪的人,都因姜婆子违了规矩已不在。

秤盘中大量黑色粒子堆积。

不知是不是赵鲤的错觉,天上那尊神像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随后,祂朝着呆坐地上的姜婆子看去。

姜婆子满头白发披散,只这一眨眼的功夫,肉眼看着苍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松垮的眼皮坠下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呆呆坐在地上,如木胎泥塑。

天上的神像手托着秤盘,朝着姜婆子弯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