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997)
午间抽空来看赵鲤。
还未进门,便听呱噪之声:“阿鲤啊,你看什么时候把拜师仪式举行了吧?你好正式拜入我们清虚观门下。”
只听其声,话音中谄媚之感已扑面而来。
沈晏顿时脸一沉:“不是说不许放玄虚子进来吗?”
总受夹板气的阿詹已颇为习惯,小心觑了一眼沈晏,有点小叛逆道:“您让阿鲤殿下参加孟冬之祭的筹备。”
既是筹备厉祭,难免与钦天监,与玄虚子打交道啊。
阿詹话音落,却只见自家沈大人大步进去的背影。
被滋扰得不胜其烦的赵鲤,正要第三十五次拒绝。
便见方才还缠人的玄虚子,神情一变。
不必回头,赵鲤都知道必是沈晏来了。
果不其然,从看见沈晏玄色蟒袍袍角的瞬间,玄虚子便开口告辞。
他极忌惮沈晏,好似跟他同呆一个屋檐下都很难受,闲扯两句便撤。
只留下赵鲤面对沈晏这黑面煞星。
赵鲤跟前书案上散落着几页纸张。
上边记载这孟冬之祭的细节。
诸如孟冬条祀为行祭,应时动物为龟鳖甲族。
音羽,律中应钟,数六。
主持祭祀之位为北向明堂,乘舆为黑,服饰为黑。
祭神器物应大肚窄口,供奉之物为猪肉粟米。
……
诸般仪轨的细枝末节,都能帮助赵鲤更了解这场至关重要的祭祀。
她随手记了,扔在书案上。
见沈晏视线移来,她忍不住想到这段时间来与沈晏关于学习的双向折磨。
忙扑身去遮掩这些纸张。
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晏拾起一张,字不是重点,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画着的上吊小人。
“殿下,好画技。”
字写得丑不拉几,画小人上吊倒是几笔便勾勒出绝望死相。
赵鲤脸皮极厚,眼也不眨答道:“沈大人谬赞了。”
沈晏浅浅叹了口气。
画吊死小人便画吧,总比画光屁股小人好。
不知不觉间,底线一降再降的沈大人,将东西放下,问赵鲤道:“殿下饿了吗?”
赵鲤琴棋书画不想学,唯吃饭积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见她一双眼睛刷一下亮起,仰头看人时莫名乖巧至极。
沈晏负手在后,在袖中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强忍伸手的冲动。
“今日有嫩蒿,制了素蒿插青汁,正好可解椒醋肥鹅之腻。”
沈晏垂眼,声音是他自己都没留意的柔和。
这个时间线,嫩蒿这类菜蔬难得,一碗嫩蒿绞的汁液奢极。
沈晏手边一盏清茶,便这般看着赵鲤用了午饭。
末了,他才道:“孟冬之祭将至,殿下好生歇息。”
只吃了个半饱的赵鲤停下擦嘴的帕子,闻言望着沈晏沉默两息。
这才答道:“好。”
两人对视一眼后,错开视线再不复言,沉默蔓延开来。
接下来两日,赵鲤再不去案牍库。
而是呆在宫中,每日晨昏以木芙蓉入浴,一直到孟冬之祭当日。
第861章 阶段
灵气复苏后,大景气候很奇怪。
孟冬当日夜间,草叶便覆盖了一层白霜。
天未亮,万嬷嬷提灯来到赵鲤的床榻边。
举灯照了一下,沈大黄正和赵鲤一块窝在被窝。
灯光投在赵鲤脸上,她微微蹙眉张开眼睛。
“殿下,该起了。”
赵鲤打了个哈欠坐起。
起得早了看什么都不顺眼,见沈大黄还在睡,便毫不留情将橘猫连搓带揉折腾醒。
哪有半分昨天让沈大黄暖被窝时的谄媚。
沈大黄早习惯了她早上动辄翻脸的脾气,撅着屁股伸个懒腰。
赵鲤不喜欢有人值夜,听她醒了,宫女们才手捧牙具灯鱼贯而入。
赵鲤披发未束,跟着万嬷嬷照旧先以象征孟冬的木芙蓉沐浴。
有内侍捧来黑色暗纹衣裙。
等赵鲤一番折腾停当,也不过鸡鸣时分。
两次祭祀她用个两种身份参加。
头一次化名张河,清晨便开始打扫猪圈铲猪粪。
这一次,却是长发披肩仅以发带束,坐到了泰昌殿广场前向北的明堂之中。
空荡荡的大殿,朱红木柱上雕刻着精美雕塑。
空荡荡的殿宇正中,只有一个正方形软垫。
瞧着清冷又凄凉。
殿顶诡神壁画之下,赵鲤被要求一人独坐在这软垫上,一直到地面的血祭阶段结束。
赵鲤以自己不安心为由,硬生要来了佩刀抱在怀中。
她后腰裙下,还有信使的灯笼阴差的马头铃,并着瓷瓶所装的朱红果子。
就这般安静独坐觉得无聊时,垂下的竹帘外突传来笛声。
赵鲤侧首,隐约可见竹帘外有一个高大的侧影吹笛陪坐。
笛声响了一曲又一曲。
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的悠扬笛声平生凄楚之意。
赵鲤收敛心神死死盯着自己交握的手,不敢多看帘外之人一眼。
到了下午时,竹帘外的声音换成了念书声。
红额头的老书虫一页一页翻书,再大声念出。
读些话本游记之类。
换人后赵鲤长长松了一口气。
念书声伴着她直到夜幕降临,殿中一片漆黑。
外头忽而亮起火光,纸钱焚烧的气味顺着大开的窗户飘进来。
有鼓乐之声响起,祭祀开始了。
费力搜罗来的龟鳖甲类,被按在白石祭台上。
六只磨盘大小的龟类四爪扑腾。
这些供奉于寺庙放生池中之灵物,未曾想到活到这时了,还要受此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