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40)
“哪里的话,我既接了帅印,便要将这快一万将士拢住。”
她声音不大,亦不曾带什么怨气,似一粒巴掌大的石头,躺在草中,过上几年都不会挪动一下,然而徐子京听了这话,这石头便落入江河,激起了滔天巨浪。
座中四人,再加上席风席影,便是她可用的全部。山东军里,她连抽调兵士,都只敢让他举荐。
“东风,你不若寻一趟林老将军,他在军中声望最高,又亲手给了你帅印,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可也是林老将军,劝我放过孙庆胡信。”
祝逢春晃了晃酒碗,道:“林老将军自然要寻,只是单靠寻他,拢不住整个山东军。至于旁的,苏融,你昨夜为兵士看伤,可曾听他们说过什么?”
“兵士这边你大可放心,他们不看将领身份,只看哪个将领让他们活命,哪个将领让他们立功。”
“那整个大齐,便没有哪个将军比得上东风。”
“罗小将军此言差矣,难道其他地方,便有人比得上东风么?”
苏融抿唇一笑,又扣了祝逢春的手。罗松看着他动作,想抱怨,又怕显得自己小气,只得道:“这一句算你对了,我读书少,想不了那么周全。”
“知道便好。”
“可我能做东风的副将,为东风鞍前马后。”罗松灌一气酒,道,“东风,你唤他们两个,可是要他们写什么东西?等他们写完,可要我做送信的人?”
“你这样的人,若只是送信,不免太过屈才。”
“那他们都有事做,我一直闲着,岂不先输了一头?”
祝逢春忍俊不禁,道:“不必害怕,自有其他事要你去做。苏融,徐子京,你二人应榜文之事,写些帖子送入涿州,壮我军声威;罗松,你去寻山东军将领,先拉拢那几个应声的,再说定那些一言不发的,若有说不动的,回来告诉我名字。”
闻言,苏融看向徐子京,说起榜文之事;罗松饮尽碗中酒水,走到祝逢春身边握一下手,道一声放心,缓步退出军帐。马信芳看着这三人,道:“我呢,我该做什么?”
祝逢春思量片晌,道:“等席影回来,将军为她开蒙可好?”
应念覆盆下
马信芳放下碗, 睁着眼睛道:“才夸了好胆量,转眼便要我去赋闲。我陪你来一趟涿州,为的不是开蒙这等小事。”
“将军莫急, 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我要做什么?”
“再探莫州形势。萧重派人求亲, 想是已在涿州城内,这等狂傲之人亲临边陲, 极有可能变更布防,同城中守军龃龉。”祝逢春为她倒满酒, 见她一饮而尽, 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兵士, 道,“你二人与马将军同去, 探得消息, 我这边重重有赏。”
“谨遵将令。”
那两人行了一礼,正要动身, 苏融道:“这两人去了, 你要如何自处?”
“还能怎样, 不过是自己做几件事, 又不会有性命之虞。”祝逢春摆了摆手,便令那三人退出军帐。
苏融叹一口气, 去旁边取来肉脯果品,递到她面前道:“你送这许多人出去,想是心里已有主意,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以身涉险。”
“这你大可放心, 我一向看重大家的安危。”
“只看重大家的,不看重自己的。”
“我有这样一身好武艺, 便是涉险几次,也不至丢了性命。”
“武艺再好,也不过肉体凡胎。”
苏融看向她颈上血痂,只是去一趟瀛州,她便伤成这般模样,往后迎战戎狄对阵旧党,不知要受多少重伤。
“战场之上,哪个不是肉体凡胎,难道旁人伤得,我便伤不得么?”
“你自然伤得,只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皱一下眉头,舍不得你受一点苦楚。
若只是伤在手臂,他还能当刀剑无眼,可伤在脖颈,他要如何压住心中愤懑?但凡萧擎的手偏上一分,他便要第二次迎来她的死讯。
可她偏偏从不在意,哪怕被他说了几回,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扣了他的手道:“舍不得也要舍得,身在军营,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可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
“你是我心爱之人。”
苏融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那道刺目的血痂。一旁的徐子京道:“苏公子担心便担心,如何又有这许多狎昵之举,你须不曾做得东风的夫婿。”
“不是夫婿又如何,东风又不曾将我推开。”
徐子京将碗磕在桌上,想要斥他,又不好挑东风的错处,只得眼睁睁看他那手顺着血痂挪了一寸。
“这般狂放,便不怕外人听去,坏了东风名声?”
“你不往外说,哪个外人会知道?”
苏融抚完那道血痂,又勾起食指挠了两下,祝逢春摇了摇头,捉住他的手,望徐子京道:“徐公子,我知道你自幼熟读经史,见不得离经叛道之举,可祝逢春从来都是这般模样,公子若有不喜,便请另择佳偶。”
“我怎会对你有不喜?我只是……”
只是不想看旁人同你这般亲近。
徐子京灌了一气酒,低头看自己腰间,比君子之德的玉佩,彰士人之威的铁剑,每一样,都陪了他十余年光景。
他何尝不想像罗松一样恣意,可这两样东西拘着,他便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只能看那两人一次又一次贴在她身上,汲取她的温暖,遮掩她的光芒。
“东风。”
“若是想要,便坐到我身边。”
东风拍了拍身侧短凳,徐子京烧红了脸,犹豫许久,终于踱到她身边,跟着让她一把拉到凳上,险些向后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