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在说什么，可要我先行回避？”

林老将军摆了摆手，道：“不过说些军务，哪有什么可回避。周将军，找条短凳出来，我把交椅给祝将军。”

那姓周的都虞候道一声好，起身去寻短凳，祝逢春拱了拱手，道：“林老将军年事已高，如何能让出交椅？逢春此番前来，只是想商议攻城之事，不必走什么过场。”

周都虞候停下动作，望祝逢春道：“最迟后天，罗帅便要抵达涿州，眼下谋划攻城，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将军明鉴，当日张帅先行一步，为的便是赶在萧重前面拿下涿州，而今张帅为国捐躯，我代掌山东军帅印，自然要达成他的遗愿。”

松兰相因依

说到张帅, 五位将军都正了神色，林老将军取过茶盏，慢慢呷了一口, 道：“将军既有此言, 想是已有攻城计策。”

“有是有，只是要将军出面。”

“要我出面, 总要先说是什么计策，倘若你只顾强攻, 岂不白白送了兵士性命？”

祝逢春拱了拱手, 道：“逢春自幼熟读兵法, 又曾任都头之职，知晓兵士可贵, 断不至枉送他们的性命。”

“八千兵士攻城, 内无接应之人，外无登城之梯, 要用何等计策, 才能马到功成？”

“将军不必担心, 只要军中将士听我号令, 定能一举攻下涿州。”

“若攻不下涿州，却当如何？”

“甘愿交还帅印。”

林老将军睁大双眼, 将茶盏放到桌上，正要说话，一个将军道：“既有这等壮志，便与我们写下军令状，如若不然, 等罗帅祝帅到了涿州，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一派胡言, 祝将军代掌帅印，我等只能听从她的命令，如何能逼她立什么军令状？”林老将军捋了捋胡须，望祝逢春道，“将军既掌帅印，便不好随意交出，涿州之事，将军若有良策，山东军便成此一功，若无良策，山东军亦只是为国捐躯，断不会有丝毫怨言。”

祝逢春抿唇一笑，道：“林老将军如此断言，想是信不过逢春。”

“老夫只是想请将军明示。”

“什么都明白说了，万一被涿州探子听去，岂不误了大事？”

林老将军站起身，道：“将军如此断言，可是信不过我山东将士？”

“将军稍安勿躁，逢春非是不信诸位将士，实是戎狄狡诈，不容不防。”祝逢春看过其余四人，道，“适才萧重送来书信，信中专道逢春姓名。诸位，逢春来此不过一日，萧重那边便探得消息，这等情况，如何敢将计策公之于众？”

说到此处，众将都皱起眉头，林老将军沉默片刻，道：“此事是我疏忽，不曾查明戎狄探子，还请将军恕罪。”

“将军不必自责，萧重既用内应，我等自当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

祝逢春看一眼帘子，林老将军便令人取来纸笔，引她案边坐下。待祝逢春写完两行文字，林老将军写道：“如此行事，是否太过离经叛道？”

“用计而已。”

“可只是如此，便能拿下涿州么？”

“自然还有其他谋划，只是不用将军费心。”

林老将军顿笔许久，终于写道：“也罢，我便依你一次，只当为张帅报仇。”

祝逢春拱了拱手，又瞥向旁边四人。林老将军捋了捋胡须，望那四人道：“老夫已同祝将军商定对敌之策，现要你等出去传信，中间若走漏了消息，老夫唯你四人是问。”

一个将军道：“属下愿立军令状，如有不尽心之处，甘受军法处置。”

“好胆气，将来功成，定要重重赏你。”

祝逢春站起身，看那将军写了军令状，跟着其余三个也来立军令状。祝逢春将状纸收入袖袋，对五位将军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幄帐。

回到中军帐，苏融徐子京已写好檄文，正伏案誊抄。祝逢春抓过一张看了，赞道：“好一篇锦绣文章，这是你二人谁的手笔？”

“先各写了一篇，又由我合为一篇。”苏融落下最后一笔，抬头道。

“竟是两人合写，让我猜猜，哪句是你写的，哪句是徐公子写的。”

祝逢春坐到案边，捉一支笔批注起来，片晌功夫，便从头到尾批了一遍。苏融瞥了一眼，道：“大体不差，我那里面，有几句是我和徐公子共同敲定。”

“那算什么敲定，不过改了t一两个用字。”徐子京扶住额头，也看了眼祝逢春的批注，笑道，“东风有这般眼力，若是肯潜心作文，不知要羞杀多少墨客。”

“哪里，我只是看多了苏融文章，知道他惯用的写法。”

徐子京闭了口，复又誊抄起来。片晌，他望祝逢春道：“由来作战，檄文皆是表面功夫，何况对阵魏千云，根本不用檄文鼓舞士气，东风要这篇檄文，可有多余的用处？”

“对付魏千云，自然不用这许多过场，可魏千云的背后，还站了数以百计的旧党旧臣，要这篇檄文，一是壮我军声威，二是震慑那些时刻想着光复前朝的虫豸。”

“原是如此。”

徐子京低下头，握笔几乎不稳。

东风终是要讨伐旧党，讨伐生他养他的徐家。这一结果，他虽早已预见，却是第一次明白看到。

“徐公子，只要你肯从中斡旋，徐家便不是一心谋反的旧臣，而是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的书香世家。”

“我知道。”

极低微的一句话，令祝逢春轻笑起来。她看向徐子京面庞，情知不好逼他太过，便抓了两个果子递到他面前，道：“若是不高兴，便吃点甜食，嘴里甜了，心里便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