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63)
祝逢春摇了摇头, 道:“便要打猎, 也该去山里, 平地打得到什么?”
“山里刚埋了人,眼下便去, 我怕冲撞魂灵。”
“山里埋的人多了,都这么说,猎户如何活得下去。”
“说的也是,可我已来了东边,不好再折回西面。”
“那姑且在东边逛一逛。”
祝逢春坐到他对面, 不多时,两坛好酒端来, 一只羊腿上桌。等热气稍散一些,祝逢春撕下一块,蘸着蒜泥吃了。罗松看她吃肉,为她倒一碗酒,道:“眼下还是午时,你先前没用中饭么?”
“用自是用了,只是美味当前,哪个忍得住不吃?”
祝逢春又撕一块,罗松笑了笑,也抬手去撕羊肉。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等羊腿吃尽,酒也几乎见底。罗松问店家要来帕子,与祝逢春擦了手,收拾了东西,提着那兔道:“可要请店家煮了,做一道下酒菜?”
“眼下又不饿,回去给苏融煮罢。”
“不要,说得好像天下只他一个会做饭的,什么东西都要经他的手。”
“我只是顺带想起。”
“那只当没有想起,我打的兔子,才不要给他。”
祝逢春抿唇一笑,道:“只是让他煮一煮,又不是白白送给他。”
“那也不要,让他做了,东西端上桌,算他厨艺好,还是算我兔子好?”
“自然是你们两个都好。”
罗松走出店门,寻到自己那匹马,把兔子丢进竹筐,道:“哪里会有都好,东风,我和他只能好一个。”
“那自然是你这兔子好。”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七月光景,哪里有这样肥的兔子?莫说好生熬煮,便只撒些盐,在野地里用火烤了,味道都是喷香的。”
“那晚些时候,我们寻些柴火烤了它,我去问店家讨点盐。”
说着,他便转身走回店里,祝逢春无法,只得低头看那灰兔。片晌,他拿着一只荷叶包出来,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道:“店家不只给了我盐,还给了我大蒜、茴香、胡椒、陈皮,说只要开剥了兔子,把这些塞到里面,便能烤出顶好吃的兔肉。”
“说得不错,可你会剥兔子么?”
罗松沉默片晌,道:“我虽不曾剥过,却见过属下做这些,想来不会多难。”
“我也见过苏融做这些,不止见过,还上手过。”
“最后做好了么?”
“我把苦胆捏破了,做出的肉没法吃。”
罗松看她一眼,又看那筐一眼,道:“只要小心些,不至捏破苦胆罢,大不了,里面的东西全丢了不要。”
“也行,只是你自己来,我怕再碰到什么不能吃的地方。”
“我来便我来,吃了我的兔子,保管你不想苏融的吃食。”
祝逢春笑了笑,同他一起上了马,沿着河岸向南走去。立秋时候,莲花多已凋零,剩下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莲蓬,里面蕴着一粒粒莲子。几个农人立在河里,在接天莲叶中翻检长成的莲蓬,走得近些,还能闻到淡淡清香。
罗松见她一直盯着河滩,笑道:“可是想吃莲子了?”
“有些想。”
“我去给你买。”罗松翻身下马,一会功夫买来三个莲蓬,递给她道,“这边的莲子不如江淮,只能拿来解馋。”
“刚买了东西便说不好,你不怕人家追上来打你?”
“我又不是没给钱,想怎么说怎么说。”
祝逢春拿过一个莲蓬,把另外两个递还罗松。这边的莲子,比之江淮瘦了一圈,略少了些甜味,却多了一分清香。她一会功夫吃完一个,问罗松又讨一个,罗松递到她手里,自己把最后一个剥了,道:“这东西不好多吃,你仔细晚上闹肚子。”
“我在家里一天吃近百粒,也不见闹过肚子。”
“在家是在家,在外面是在外面。”
罗松嚼了两粒莲子,再看东风,她已取出一粒莲子,正剥着那层绿壳,几下功夫,绿壳落地,莲子显出白莲肉,她把莲肉一搓,掐去嫩黄的莲心,便直接抛到口中,又去剥下一粒莲子。
因要剥那莲子,她不曾管顾马匹,任由那马走走停停。河里莲叶摇摇晃晃,天边白云荡荡悠悠,配上几棵古树,几丛芦苇,便是祝帅屋里悬着的没骨画。东风镶在水天之间,好像也成了画里的人。
走得远了,人烟渐渐稀少,岸边只得一望无际的良田。祝逢春远远看见一棵古树,正要过去歇息,恍惚看见一道人影,喝了t一声,那人当即跳到田里,祝逢春算着远近,又道:“休要坏了庄稼,你出来,我们不问你的罪,若是不听,仔细你的项上人头。”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走到树下。祝逢春过去一看,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浑身上下沾满泥污,旁边还摆了一根吃剩的莲藕。
“你是哪里人,为何落到这里?”
男子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话,原来他是涿州兵士,阵形溃散时逃到了村里,不敢回城,也不敢见人,沿着河走到这里,路上饿得两眼发黑,身上又没有银钱,只得摘些莲蓬挖些莲藕果腹。
“眼下涿州已是大齐领土,你在涿州若有家人,便洗干净身子回去。”
“回去,不还是要打仗么?”
“打不了几天了,你先去把脸洗了,这个模样我看着难受。”
男子道一声好,去河边洗了手脸,祝逢春定睛一看,道:“你可是姓杜名云,家里有个女儿的?”
“壮士如何知道?”
“我今天路过你家,你的家人正为你设着灵堂,再不回去,你连坟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