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80)
萧擎点一点头,道:“已好全了,多谢关心。”
进了医馆,苏融看她身侧多了一人,也不问名字,只是去厨房端餐食。萧擎看到苏融面庞,道:“这便是你那个情郎?”
“还不曾约定终身,不算情郎。”
“你倒沉得住气。”
两人走进屋里,坐到桌边,苏融端出饭菜,又提一坛清酒。祝逢春倒了两碗,递到萧擎面前,道:“尝尝,圣上赐我的御酒。”
“御酒也能给我喝么?”
“你是圣上亲封的戎狄君主,如何不能喝圣上御赐之酒?”
祝逢春夹一筷羊肉,大口吃了,又灌一气酒,看着萧擎动作。她握住筷子,在碗边夹了一片莲藕,小口小口吃下,又端起酒碗,极缓慢地抿了一口。
祝逢春笑道:“这般吃相,知道的说你是戎狄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我亏了什么。”
萧擎动作一顿,酒水洒出一些,她捏紧酒碗,闭上眼,将那碗酒一饮而尽,道:“祝逢春,这碗酒,权当我敬的。”
“何用敬我,你该盘算一下,如何坐得t君位。”
萧擎放下酒碗,瞥苏融一眼,道:“既是商谈国事,理当让此人回避。”
祝逢春望苏融一眼,苏融倾身亲了她的脸颊,转身离开房间。萧擎冷冷一笑,一边用饭,一边道明戎狄形势。戎狄皇帝既已昏迷,朝政应由几位重臣把持,至于储君人选,要么是长她两岁的庶兄,要么是小她五岁的庶弟。
“你的母族呢,她们不出手么?”
“老师身死,我归降齐国,母后一方自保尚且不能,如何顾得到我?”
“可她毕竟还是皇后,皇帝昏迷,她调得动宫卫骑军。”
当今戎狄皇帝狡诈多疑,几乎把亲生兄弟屠戮殆尽。依照亲疏远近,只要他没有专门安排,宫卫骑军便尽归皇后所有。
“你的意思,是要我设法联络母后,让她直接扶我登基?”
“那便要看令尊的心意了。”
祝逢春喝了一碗汤,又抓一个果子来回颠着,悠悠道:“公主,我想要的,只有燕云一带。你能登基,我们便只用和谈,若不能登基,我们便兵刃相见。只是不知再打下去,戎狄会不会亡国灭种。”
“我知道你只想要燕云,也知道你从不在乎我。”
祝逢春灿然一笑,起身走到萧擎身边,轻轻扣住她的肩膀,沿当日刀落之处摩挲起来,萧擎身躯一僵,腰间宝刀顷刻掣出一半,道:“我已退到这等地步,你还不满意么?你问我伤势,便只是想羞辱我么?”
“公主,我哪里舍得?”
隔着一层衣物,她探不出她背上形状,看她表现,应当留了不小的伤疤。这般傲气的人,为遇见了她,直接从云端摔到深渊,再寻不回当日模样。
“当日你我偶遇,我一眼看出你身份不凡,怕你为祸大齐,不顾礼节抢先出手,不想还是让你逃脱。”祝逢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抵住她的脊背,道,“便是这里,那日我一直在想,若这一刀再深一些,是不是能把你留下。公主,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上逃走的人,还逃了整整两次。”
萧擎忽然开始大笑,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握着宝刀,道:“祝逢春,我当真逃走过么?”
祝逢春不语,只是松开扣着肩膀的手。萧擎回过头,眼里已浮出泪花,她站起身,看着咫尺之遥的她,道:“天下怎会你这样的人,冷心冷情,无所不用其极。”
“公主,我保了数万戎狄兵士的性命,还想着将你送上国君之位。行军打仗,原本便以取胜为先,你我各为其主,我不冷心冷情,还要青眼相加么?”
祝逢春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开。没走两步,身后一片哗啦乱响。祝逢春转过身,萧擎摔碎酒碗,踢走短凳,望着她道:“可我已归降齐国,你这般待我又是为什么?我知道,你们中原死了不少人,那戎狄便没有平白死去的人么?祝逢春,你口口声声敬我是公主,可你这般作为,当真有把我看做公主么?”
说这话时,萧擎脸上已有两行清泪,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滴在襟上,打在地上。祝逢春捏了下袖口,走到她面前,用手帮她擦去眼泪。她闭上双眼,将她紧紧抱住,喃喃道:“祝逢春,你究竟把我看做什么?”
“我把你看做敌人,也把你看做友人。”
祝逢春抚上她的脊背,道:“公主,身为敌人,我看重你的才干;身为友人,我怜惜你的遭遇。”
依照常理,她不该扶她做戎狄君主,她在她面前乖顺,只因她是大齐的将军,换做旁人,她只会肆意欺压。
加上她武艺超群胆识过人,一旦生出强国之心,势必成为大齐祸患。
因而她怜惜她的经历,又希望她永远陷在噩梦之中。世间最好的萧擎,便是身负重伤困守孤城的萧擎。
“公主,我能看看你的伤么?”
萧擎沉默许久,松开怀抱,转身倚上桌子。祝逢春揭开背上衣物,果然看到一道半尺长的伤疤。她将那疤从头到尾抚了一遍,道:“疼么?”
“你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疼不疼么?”
“往事已矣,只要公主登基后遵从盟约,背上便不会再添新伤。”
“祝逢春,我连后背都给你了,你还怕我不遵盟约么?”
“我不怕此时的公主,只怕将来的戎狄国君。”
萧擎又一次笑起来,她是当真坦诚,也是当真清醒,不像她,同她相处了几日,便以为能换来真心。
待那只手离开,萧擎直起身体,抬手理正衣襟。祝逢春道:“等下要四处走走么,还是直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