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97)
祝逢春看向魏明渊,道:“祈福自然是大事,可今日戎狄新君遣使来拜,理当以安抚邻邦为先。”
这话一说,众人都向她看来。魏明渊顿了动作,正要说话,侧首的颜登缓缓开口:“还是山阳侯思虑周全,圣上说过,安抚戎狄是近日第一紧要之事,便是她不在朝上,也不能怠慢了戎狄来使。”
“只是奏一支曲子,谈不上怠慢罢。”
“自然谈不上,只是怕殿下孝亲心切,忘了眼前国是。”
颜登稍稍低眉,面上一片和煦。魏明渊看着她的面庞,想起为立储之事,他曾数次拜访于她,彼时她也是这般和煦,他说什么她都应下,还帮他做成几桩政绩,让他满心以为储君之位唾手可得,不想魏昭一来,她便依着魏昭心意,领一众新党为祝逢春辩解。
“圣上托付,明渊怎敢忘怀。”
他冷冷一笑,收了目光,转头问戎狄使臣,使臣只道悉听尊便。旁边的魏昭笑了笑,道:“说起来,我也准备了两支曲子,皇兄,能让臣妹试试么?”
“既已准备了,哪里有不用之理?”
魏明渊陪了两声笑,挥手命伶人退下。片晌,魏昭那些伶人走到殿上,一个个头戴雉羽手持利刃,惊得不少臣子都直了身子。魏明渊放下酒杯,哂道:“皇妹,戎狄此来是朝拜大齐,不必刀兵相待罢。”
“皇兄误会了,这些兵器只可做舞乐之用,无法伤及人命。”
“原是如此,愚兄多虑了。”
魏昭不再多言,挥了挥手,乐师架起金鼓,竖起草靶,舞伎掣起宝剑,挽起长弓。但见铙铎鸣处,兵马做奔雷之势;宝挝响时,壮士逞射月之姿。舞至半途,观者皆屏息凝神,多有荡魂摄魄之感。
忽有几位舞伎停下脚步,令整支舞都凝滞起来。顺那几位舞伎看去,却是祝逢春扣着一位男伎的手臂,朗声道:“公子舞跳得极好,人也生得不错,可愿陪我共饮一杯?”
这话说得轻佻,引得群臣都皱起眉头。众乐师也停了动作,转头看这边情形。众目睽睽中,那男伎面色煞白,身子抖似筛糠。祝逢春面色不改,将他手中长刀收在身边,又去摸他的袖口。
魏明渊道:“山阳侯,你便是再心急,也该等这支舞完了再说,如何能……”
“有他在,这舞跳不完。”
祝逢春冷冷一笑,五指一收,众人便闻一声脆响,那男伎霎时躬了身子,董尚书斥道:“祝逢春!”
“看不出局势便罢了,连刺客都看不出么?”
话音刚落,男伎直起身,握着一把解腕尖刀向祝逢春刺去。祝逢春跳将起来,一脚踢起面前长案,菜肴酒水噼里啪啦摔了满地。舞伎惊得四处逃散,站定之时,殿内多了数十名兵士,那男伎则被一位将军拿下。
“好大的胆子,说,谁派你来的!”
“我为公主跳舞,自然是公主派来的。”
“一派胡言!”
魏昭匆匆走到祝逢春身边,适才祝逢春提及刺客,她便已站了起来。她携了祝逢春的手,又捏了捏她的肩膀,道:“还好么,此番是我疏忽,让你受惊了。”
“不碍事,审问刺客要紧。”
祝逢春摇了摇头,捂住左肩,看向扣着刺客的罗松。罗松盯着她看了半晌,道:“真不碍事?不用让太医看看么?”
“回去让陶医师看罢,眼下正事要紧。”
罗松点点头,将尖刀递给魏昭,魏昭一边查看,一边命人取来麻绳,将刺客紧紧绑住。绑刺客的功夫,魏昭用刀划了长案,轻易割下一角,又在刃上洒了酒水,取银簪一试,簪头变为黑色。
“皇兄,此人牵扯到了公主府,可否容臣妹带回府中审问?”
“皇妹,当众刺杀朝廷要员,论理该交由大理寺处置。便是牵连旁人,也该一发审问。”
魏昭扣紧尖刀,方才罗松已将刺客搜了一遍,除却靴中刀鞘别无所获。她极少观看舞乐,府中亦不蓄伶人,此番戎狄朝拜,为贺东风成此大功,她特意寻舞队排了两支曲子,不想出了这等差错。
刺客舞蹈时,她便看出身形异常,斟酌的光景,那人已被东风擒住,以为危局已解,不想仍有困兽之斗。
所幸东风无事。
她瞥东风一眼,此刻她已坐回凳上,还拿了罗松刚剥开的石榴,一粒一粒吃着;再看前方,罗松踩着刺客双腿,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东风。
数月不见,她同罗松似乎更亲近了些,是选了罗松么?
应当不是,虽说她更愿意她和罗松成婚,可她一贯偏爱苏融,便是不解情爱之事,她待苏融,也比待其他人好了许多。
罢了,她的将军,只要不忤逆她,什么事都做得。
至于这刺客……
她转头看向魏明渊,又看了眼周遭兵士。眼下魏明渊占了情理二字,只要一声令下,兵士便会把这群伶人押往大理寺。
须得找个由头留人,大理寺中旧党极多,交由大理寺审问,一百年也寻不到幕后主使。
正焦头烂额着,耳畔东风声音响起,甘霖一般浇灭心头野火。
东风道:“怀王殿下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依照大齐律例,将领遇刺,刺客当于军中受审。”
魏明渊沉默片晌,轻声道:“本王自然记得,可宴会又不是战场,如何能依军法行事?”
“若无我等将士浴血奋战,怀王怎知此地会不会成为战场?”
祝逢春放下石榴,重又捂上左肩,松手时,肩上多出一点刺目的殷红。董尚书道:“你这伤已有两月,过些时日便会好全,你以为涂些石榴汁上去,便能假充箭伤复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