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坠落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个念头后知后觉地在脑子里盘旋，她下意识抬头去找言无的身影，但是层层迭迭的云朵之上，她已经看不见言无的一点踪迹了。

不知道万妖窟到底有多深，陆式微只觉得落了好久好久，在半空中，久违的记忆都开始渐渐合拢。

她想起了些久远的如同蒙了尘的记忆。

她想起当年在万妖窟的边缘发生的，那些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过往。

最重要最重要的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坠入万妖窟，被妖怪分食了。

都是因为言无。

……

记忆逐渐回笼，与此同时陆式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托着，支使着她逐渐从失重的状态里逃脱出来，像是浑浑噩噩终于踩到了平地。

她拼命睁开眼，眼前的雾气终于如同敞亮的画布，一点一点地被掀了开来。

于是陆式微看到了。

她听见言傲的尖叫声，看见言无的灵魂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言傲的身体里逃脱了出来，正靠在言傲的灵识壁上连连喘气，目光却还担忧地望着自己这边。

而自己，陆式微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抵着一团柔软，她微微回头，看见“不可名状”正扶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却在颤抖。

难捱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而后，寂静之中，陆式微终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t师祖，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 39 章（二更）

西微门。

陆真正在师妇的院子里练剑, 师妇走前同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下山一趟，让她在此处好好守着同门。

这话听着颇有点告别的意味，陆真听着不安, 但还是乖乖练剑。

所以她根本没想到，能这么快再一次见到师妇。

陆真收起剑, 迎上去：“师妇, 刚刚陆虞来过……”

她没说完, 立刻住了嘴。

因为她在掌门的身后看见另一个人。

一个并不认识的人。

陆真迟疑：“这位是？”

她看着掌门的神色，企图看出掌门对这人的真实情感态度，却见掌门神情一直淡淡的, 只道：

“这是一位避世大家，与西微门有些交情。近来听说你在捉妖大比夺得魁首，觉得你天赋异禀，所以特地来想要出山指点你一二。”

陆真再次行了一礼，低头等“高人”说话。

“高人”却没有说话, 倒是掌门问她：“你刚刚说陆虞怎么了？”

陆真回答：“不过是东无派的近闻，并不值得多嘴。”

“东无派, ”那位“高人”突然开口, “只会是西微门崛起的踏板罢了。”

“高人”抬起头，脸庞终于在光下露出来，陆真微微皱了皱眉, 感觉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但是自己的师妇没有刻意提起，她作为徒女也不应该多问。

陆真旋即垂首, 应道：“言无老祖已死, 两大门派应当可以恢复之前势均力敌的形势。”

“并不是势均力敌。”那“高人”的声线稳稳的, “言无已死，陆式微不会死。”

陆真知道, 无论是自己的师妇还是陆不夷，都对陆式微有着很深的感情。

可是面前这位前辈……

她拿不准说话的边界，只得歪头看向掌门。

掌门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这话时，将手背至了身后。

眼前人还在说：“言无管用便好，如果没用，我自然也有别的办法。”

陆真听这话，不知为何心里不太舒服，主动将话引了开：

“多谢前辈特意出关相教，陆真定然会好好学习的。”

“高手”终于停止话头，将目光轻轻地落在陆真的身上，只问：“你不喜欢言无？实话说，我也不喜欢，但他甘愿走妖道救你师祖，算是个有良心。”

看来这个话题很难绕过去了。

陆真于是再叩首，专注道：“回您的话，陆真最不喜欢的，就是言无老祖这一点。”

“高人”面色沉了沉，掌门抬眼凝视住了陆真。

只听陆真不卑不亢，字字铿锵：

“我认为，师祖为人正直，最恶腌臜之事，若是师祖知晓有人为了她甘愿与妖术为伍，定然会愤怒异常。

“所以言无老祖行事，实在有悖陆师祖遗训。”

“高人”一顿，语气不由染了点薄怒：“所以你这是不愿意……”

“无论如何，陆真都相信，师祖定然不是你所想之人。”

陆真还想继续说，“高人”的动作却顿了顿，忽而松了口气。

她后退一步，皱着眉头，声音很低：

“你可知，你师祖身怀妖血，自己也凭阴阳眼与妖怪交好，要说嫉恶如仇，言无老祖大抵才是……”

“危难之际见人心，言无老祖表面上光风霁月，其实不过还是会为了一己私情。”陆真话说得坚定，语毕却顿了一顿，转了话头，“相比较师祖，虽是为我多费了心，但是……”

“那你对言傲呢？你对言傲也是如此冷心冷情？”

衣袖一摆，万千情绪仿佛顷刻收了个干净，“高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抖了抖衣服，

“他若命悬一线，你可愿不顾身家性命，执意救他？”

陆真挺直腰板，微微抬起下巴，让掌门恍惚间，有种之前在师妇坟墓前退婚时的神态。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愿。

“言傲在西微门之后，而西微门、更在万千生灵之后。”

*

陆式微虚弱至极，但仍然强撑着力气往灵识壁外面看去，妖气肆虐，就连陆式微亲手下的封印阵法也在不住地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