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带雨林(93)
对于男人的“大度”,林辙只是弯唇冷笑,眸中满是戏谑。
很讽刺的是,男人以前从未关心过他的学习,或者换个说法是,他从未在意过他的生活,此刻端起长辈的姿态对他说这番话,林辙只觉得可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题终于绕到正规上了,男人笑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我最近手头紧,这要是逼急了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男人走来过温柔地替林辙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语气温和地说,“你应该不希望我亲自去找林静要钱吧。”
“生活费一到我会一分不剩地转给你。”
男人很满意这个回答,伸手去摸林辙脑袋却被少年偏头躲开,但他现在心情很好丝毫不恼,“乖儿子。”
江凌予并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男人的话似乎让林辙心情很不好,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沟壑很深。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我妈的名字。”
林辙嗓音冷到极点,眸色幽深似夜,他一字一句地警告男人,“永远不要去找她,永远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为了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送你进监狱。”
“长大了。”男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你比小时候勇敢多了,儿子,”男人欣慰似地拍了拍林辙的肩,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上,表情悠闲,“我走了。”
然而男人还没走出病房,便和缓步走来的林静撞了个满怀。
“宋……宋启振。”
林静紧紧攥着门把手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尽管她已竭力保持冷静,可说话时的颤抖将她的惊愕和害怕暴露完全。
肩膀,胳膊,小腿,腰侧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疼,林静长抒了一口气。
“妈。”林辙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连同全身细胞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甚至连脚上都像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他忍着厌恶与宋启振接触,答应他提的所有要求,无非就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承诺,永远不要去见林静,永远不要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伤害了。
“林辙。”江凌予念着他名字,小心翼翼地握上他的手,却触到了一副没有体温寒冷至极的躯壳。
宋启振眯着眼打量眼前着装优雅妆容精致的女人,笑意玩味。
只不过几年的光景,她便过上了天上人间的幸福生活,穿着他永远都买不起的衣服,享受着他永远到不了的层次。
可那又怎样。
宋启振垂眸,对上一双颤抖的瞳仁,将里面的恐惧、逃避和痛苦尽收眼底。
他依然是她忽视不了难以忘记的存在。
“不要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我,老婆。”
“噢,不对,”男人改口,像个绅士那样笑了笑,“是前妻。”
一直到宋启振离开病房后三分钟的时间里,林静都没有松开过门把手。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看到林静如此狼狈不安的样子,冷汗浇湿了她的长发,双腿颤抖不止,呼吸急促,满眸惶恐。
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那只遗落的手机也没拿,便匆匆关上门,几乎是仓皇逃离了医院。
林静走后林辙也没再说过一句话,江凌予喊他名字他也不理,整个人失了魂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眼神呆滞的像一潭死水,这样的状态在晚上的一通来电后才有所缓解。
事实上这通电话持续时间并不长,林辙却觉得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四季,林静话语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有在认真听,她的假装释然她的故作坚强,他都听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做,妈,你放心。”
江凌予进病房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我没事。”林辙又说。
电话那端似乎沉默了许久,林辙垂着眸也迟迟没有再说什么,空气凝滞半响后,林辙“嗯”了一声紧接着挂了电话。
夜色渐深时分,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雨势不减,雨水一直持续到隔天清晨。
江凌予醒的时候林辙还在睡,他的呼吸很浅眼圈却很深,已经来医院已经好几天了,林辙似乎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早晨见他时他的眼圈都要比前一天重很多。
难得林辙贪睡一次,江凌予动作很轻地洗完漱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出了病房。
关门的时候江凌予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会吵到屋里的人。
“做贼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懒洋洋的低笑,吓得江凌予身子一抖,原地跳了一下。
“真做贼呢。”靖鹤笑得更开心了。
江凌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呢,大清早蹲点逮我?”
“对,”靖鹤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来给小偷送早饭吃。”
江凌予看向靖鹤手上提的东西,两袋小笼包和三盒粥,另外还有几个茶叶蛋。
江凌予朝他眨了眨眼靖鹤便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雨下挺大,你就别出去了,顺路的事。”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她说。
“不要你的钱,“他用炫耀的语气说,“我比你有钱。”
江凌予很轻地切了声,不过这话放现在说也没错,他确实比她有钱。
江凌予接过他递来的早饭,说了声谢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靠放在墙角的伞已经快干了。
靖鹤抬额认真地冥想了会,笑了,“在你做贼以前。”
这人心情是真的不错,江凌予也注意到靖鹤脸色比刚在医院见他时更明朗朝气了,抿了抿唇,问道,“舅舅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