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赵楚音色袅袅，婉转轻柔，“小时候，母后得了病，那时父皇忙着顾国，顾不了家，于是啊，母后悄无声息自尽了——还好，我都救了下来。”

说着，话锋一转，他一笑：“姐姐，那时候，我还是很有用的，是吗？”

魏迟看着他。

她觉得，他笑得，像是要碎了。

眸中晶莹着，仿佛就是那碎掉的点点星子。

“……那时我也曾想告诉他们，母后生病了，可那时，我只有五岁，跑步都跑不稳的小孩，他们不信小孩的话。我便一个人抱着年仅三岁的凤儿妹妹，在母后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也求了一天一夜。”

到了后半段，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也再笑不出来似的，却仍是尽力扯开嘴角。

“母后答应我了，但第二天，她想带着凤儿妹妹一起死。”最后一句，赵楚的气息有些急促，眼里的泪珠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似的，但只是堪堪挂在眼角。

“她说，”赵楚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颤抖，“她好后悔，不该生下她。”

“她说，与其在这里长大，不如陪她一起去更好的地方吧。”

魏迟心里抽痛，皱着眉，嘴里喃喃：“更好的地方……”

赵楚微微笑了笑，声音已经淡了许多，“极乐，九天。”

说完，继而叹了叹，他将声音里的颤压了下去，余下淡淡笑意，“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而现在我想，她的极乐，在自由天地，她的九天，应是海角天涯。所以，我瞒过父皇，瞒过所有人，带着她，来到晋阳。又借着凤儿妹妹的契机，来到大漠。”

“……赵楚，我……”魏迟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以她如今的身份，还能够说些什么。

她是迟早要走的人。

她很清楚，为了一个不知是不是存在于世的人流连，是不对的。

她还有家，还有很多爱。

这只是不可得的一小份而已。

可，也正是不可得，才让人流连忘返，执念愈深啊。

魏迟深吸口气，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我陪你去。”

赵楚顿了顿，眼泪偏在这时候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真的吗……”

“嗯。”

“真的吗？”

“真的，太子殿下。”

赵楚话语间气息都不稳了，抬了抬手，似是想抱她，但瞬间又放下，低下眸子懦懦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魏迟愣住。

赵楚咬牙，“在贺连大帅那的时候，你不是气我……气我与你背道而驰。”

魏迟望着赵楚，反应过来时，手背已经搭在了赵楚的脸颊上，泪珠被手指拦住，晕出一层水渍。

他愣怔，接着受宠若惊般抬眸。

魏迟立马说：“我不喜欢眼泪。”

随后撤开手，移开眼神道：“自己擦掉。”

赵楚听话照做，没有丝毫犹豫，手和袖口都用上了。

但不知为何，眼泪此刻像是止不住了，不停从眼角流出，擦了许久都擦不完，赵楚放弃了，双手挡着脸，哽咽着说：“那你……不要看我……不要看、看我……”

魏迟又抬起手，这次是放到了他的脑袋上，“我是气你。但，也是我错怪你了，是吗？”

赵楚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声音哽咽，又强撑着解释：“我也想更有用一些，更让你看得起一些……”

“此次，我请命来到晋阳为三，一为百姓，一为母后，一为你。”

“其实、其实在路上，我已经让李少保清了一圈贪官，崔辰向我提议停止战争……我无意回应，我知道这样你会生气。但我更想要你的愿望都实现，所以后来，我才答应了他，换他来大漠。”

魏迟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让他来大漠意欲何为？”

“我说过，”

赵楚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捂住面庞的手，说话起来，眼泪也终于止住。

眸中亮光闪烁，星子明晰，宛若银河，“我只要你如愿。”

“……”

面对这句话，魏迟的回应只是沉默。

她不敢回应。

她立马就转了话题，问道：“明日几点……几时见面？”

赵楚没有发觉她话语里的停顿，欢喜地答：“明日你睡够了，起身了，叫人来找我便是。”

魏迟噎了一下。

她在想，她估摸着只能自己去找赵楚了，现在禅衣不在身边，又没人愿意平白无故给她跑腿。

想到这，魏迟叹口气。

她道：“知道了。”

赵楚没有回话，明亮的眼眸盯着她。

她稍稍停顿，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一口喝掉，只用余光瞥向赵楚，“你可以走了。”

赵楚抿抿嘴唇，语气略显失落：“好吧……那，明天见，姐姐。”

没再多说，赵楚依依不舍离去。

翌日。

魏迟也没有想睡多久睡多久。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女侠！女侠你醒了吗？女侠我有急事找你！女侠！！”

喊得像是天要塌了的样子。

魏迟怕他扰民，赶紧披了件外套去开门了。

“怎么了？”

贺连秀的手在半空顿了一顿，一把抓住魏迟的手腕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在路上捡到一个人，她说她是你的侍女，和你走丢了，我一想你不就在我这儿吗？我就赶紧来找你了！”

魏迟微微皱眉，要跟上他的步伐还要回答他。

“……那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她都还没睡醒。

哦，头发也还是乱糟糟的。

贺连秀见她有些跟不上，放慢脚步，听了这话，挠挠脑袋，赧然：“可是她一见我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