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风流!(25)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
这老人只要立时放声呼喊示警,或者抬手一震手杖,必能惊动不少沉睡的有辛族人。凌河来的虽都是精兵,无奈只有不过五六十人,不可能敌得过整个部落,必然要陷在此处。
谢承泽尚在迟疑。这老者实在太老了,看得出年轻时身量魁梧,但现在已佝偻得站不直身子,像一棵即将枯死的胡杨,全靠撑着手杖扶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着。
乐孟已果断拔刀。
但此刻即便出刀再快,也难封住老人发出声音。
萧彦按住他的刀,在他背上施礼作揖,轻声致意:“有辛部大巫。”
——放与不放,本王给你选择的机会。
之前仅有过寥寥几句对话,但萧彦敏锐地窥到这老者心里的动摇。当下也只能赌一回。
大巫浑浊眼睛死死地瞪住他,愤怒又无奈,半晌,终于点点头。
乐孟警觉地不肯收刀,一行人匆匆经过。
大巫绝望低叹:“魏国的王,记住你曾说的话。”
萧彦始终保持行礼姿势。
世道何其残酷,向来是强者主宰弱者。有辛部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错,但这改变不了灭族的命运。
***
月落日出之前,他们重新奔进茫茫草原,即刻上马,日夜兼程向南赶回。
前世萧彦不曾涉足北境,更未到过草原。此时骑在马上疾奔,眼前风光广袤又荒蛮。北境春天虽迟却到,寒风仍凉,但已不再刺骨。
乐季见他脸色稍和,这才开口讨论后话:“殿下,首阳那边,回去后要如何……”
到底受了风寒,萧彦咳嗽几声,浑不在意:“犬戎马快,现在必定在后急追,咱们的马一直不得停歇,你还是先担心能不能顺利到达凌河要紧。”
乐季指指队尾空出的一匹黑马,让他宽心:“出发时虽是仓促,但也多备了马,定能保殿下安然回城。”
萧彦反问:“只多备了一匹?”
乐季补充道:“都是营里拔尖的马,殿下勿忧。若实在有差池,殿下可以骑其他人的马……”
“弃卒保帅?”——这想法可以有,但不该在此时说出口。萧彦瞧瞧他眼下深深乌青,咽下责备的话。
队伍末尾忽有人喊:“谢小将军,你往哪去?”
萧彦往后一看,见枣核已跳下谢承泽的马,逸出队伍。
谢承泽打马跟上。
乐孟赶紧追过去:“谢小将军,现下后有追兵,咱们没空耽搁!”
谢承泽手搭凉棚,顺着枣核奔跑的方向看去。
青黄不接的原野远处似有个蠕动的黑点。
萧彦也看见了:“那是什么?”
乐季摇头:“惊蛰已过,草原上野物出没吧。”
乐孟催促谢承泽:“您快把狗叫回来!它不是最听你话吗。”
谢承泽却没出声呼唤枣核:“你们先走,我且等等看,我的狗不会无缘无故离队。”
乐孟心急火燎:“这是打猎的时候吗?!”
“罢了,跑到现在人和马都累了,原地休整片刻也好。”萧彦发声。
乐孟有些意外,看了看萧彦,见他已带头下马,于是也不再作声。
喝了几口水的工夫,枣核已然返回,跑到谢承泽面前,“噗”地把嘴里叼着的物件吐在他脚边。
——一只小小的草鞋,一看便知是孩子穿的。
谢承泽随即起身:“我去看看。”
乐季乐孟没动,两个凌河士兵跟着去了。
他们回来时,果然带回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略大一点的男孩还算神智清醒,小的女孩不过四五岁,嘴角干裂得已然溃烂,陷入昏迷。谢承泽抱着小点的孩子,拧开自己水壶慢慢地往她嘴里喂。
乐季终于忍不住:“谢小将军,属下知晓您有善心,可也得分轻重缓急不是?!犬戎定然就追在后面,你不会是打算带着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犬戎小孩一起走吧?!”
谢承泽皱眉:“那是自然!”
乐季心里冒火,礼仪也忘了:“咱们为了加快速度轻装前行,连干粮都只装半袋,弟兄们都饿着肚子赶路!这两个一看就是犬戎边部人,你这是要为两个犬戎崽子拖咱们后腿?”
他说的在理,那个凌河军士便默默把自己马背上的大孩子放下地来。
那孩子虽不懂汉话,倒也聪慧,似乎猜到他们的意思,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指指自己和小孩子,边哭边说着什么。
有懂犬戎胡语的士兵解释道:“这孩子说他们是思巴部的人,好像是什么,一家获了罪,爹妈带着他们逃跑,死在路上了,叫他带妹妹往南跑……”
乐季不耐烦:“这与咱们什么相干?”
谢承泽给小孩喂完水,忽道:“我带着他们一起走。”
乐季几乎翻脸:“你的马本就驮了一人一狗,难道还能加两个人?!多带的马是给殿下预备的,不是给犬戎崽子骑的!我得提醒你,跟着哥亥突袭凌河的是草原各部的骑兵,这整个草原上现在都是大魏的敌人!你既是大魏的兵,就该一心向着大魏!”
谢承泽让虚弱的小孩枕在自己臂弯,并不像之前与刘希恕打架那般冲动,反问他:“那我问你,你以为大魏军士该如何心向大魏?”
乐季想也不想:“当然是保境安民!”
谢承泽点头:“不错,保境安民。眼下这两个孩子想跑出草原往南逃难,不正该咱们保护?”
乐季气得说不出话:“你……”
“问这孩子,他们是不是要投奔大魏去?”僵持之中,萧彦发话。
那个军士便用胡语问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