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洲纪事录(23)
“是吗?”杨轻煦淡淡道。
“自然,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完好无缺地回到蓬洲。”
杨轻煦自嘲一笑,闭上了嘴,只待迎接席卷全身的狂风暴雨。
做过一回,漆舜看着杨轻煦被黑发遮挡的脸庞,叹道:“今日竟没吐血,看来师尊是想通了啊!”
杨轻煦冷哼,接下来便是第二次。做到最后,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
令他最难受的是一同输进来的魔族的精气。
这股精气和体内的灵气相冲,他现在经脉被封,魔气便宛若闯进无人之境,肆意妄为。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先入魔。
漆舜走后,他终究还是吐出几口血来。
如此被折磨了几日,杨轻煦的精神越来越差,几乎徘徊在崩溃边缘。除了疼痛,他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感觉。漆舜一次次地在床上问他解毒的丹药,他一次次地缄口不言,被迫承受漆舜更凶狠的动作。
十日过去,漆舜从他嘴里撬不出有用的信息,一时气急,连着六日都没有出现。杨轻煦趁机修养身心,他体内的魔气却始终消散不去,甚至阻碍灵力运转,令他好生痛苦。
再次踏进杨轻煦的屋子时,他身上带着极浓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杨轻煦皱眉询问。
漆舜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问:“这都是你师兄干得好事!你如今是盼着我赶快死去,还是想要我活?”
杨轻煦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被漆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松开了手,痴痴笑了两声。“对,就是你的好师兄,从炀江对面射了一箭,险些穿过了、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用力点了两下,一旁的伤口因此而涌出血来。
“他……”
“师尊,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中毒的人是我,你肯不肯为我炼丹?”
杨轻煦看他满身血污,被箭所伤之处无法愈合,似乎要透过这个伤口将全身的血放光。他知道想求丹药的人其实就是他,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万象丹方里根本就没有解毒之药,交给了他,只怕会为祸苍生。
漆舜大笑,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为解教主之毒,中原仙门宝物被东教教徒席卷一空,更有门派因此被屠戮满门。几大仙门全力抵御,面对这持久战也是苦不堪言。就连界山之南的水芙堂都收到侵害,只因其得堂中仙人相助,无所损失。蓬洲自有仙人驻守,又有天时地利之法阵,魔教几次侵犯皆无所获。
死守界山的天音门被迫散求助帖:“天音有难,恳请八方来援。”
魔侵人界乃大劫,必定引起纷飞战火,生灵涂炭。
杨轻煦从流进他屋内的只言片语中推出此事,愤恨自己无法相助。
人魔战事胶着,广出大能的百盛楼早在八年前就彻底消亡,持续交战对还在修行的凡人来说只会更加不利。为救中原水火,杨轻煦恨不能亲临天音。
但他手上的锁链注定他要困在这里。
七月十九,天狗食日。
五感的封印撤去之后,杨轻煦睁眼,就已到了界山。
旭日已遮,天将倾塌。他没想到一睁眼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师尊是否很惊讶?”漆舜把他拉到身旁,问他。
杨轻煦却无暇看他,只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水流湍急的炀江对面,在一众仙门弟子之间,那一袭白衣让他移不开眼。
还是那雪白头发,月白衣裳,腰间佩戴着的,是只有蓬洲岛主能佩的沧浪怀明珠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块令牌了。
“子琛……”
他带着一身魔气出现时,众弟子哗然,只因他们认得他腰间所佩,乃象征着东海蓬洲的信物。辱骂诋毁之声不绝于耳,墨子琛却冷静异常。
他表情平淡,眼神漠然,和杨轻煦多年前所见一模一样。他们隔着悬崖峭壁、隔着炀江对视着,对他们而言轻易就能跨过的天堑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一人没有跨过,一人不能跨过。
那缠在他手上的锁链片刻不离,是杨轻煦身上最大的枷锁。
墨子琛抬手,一把金弓显现在手中。
“遮天掩日弓?”有弟子认出他手中神器,不由惊呼。
“遮天掩日,好一把遮天掩日弓!”
对面又是一阵骚动,杨轻煦听不见,却也能猜出他们在议论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完好无缺的衣服,有些绝望。
更让他绝望的是,墨子琛在他面前举起了弓。他右手搭弦,一枚金箭立现弦上。墨子琛箭尖所指,正是他的方向。
杨轻煦的心脏蓦地刺痛起来。
“看来,岛主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漆舜不忘火上浇油,在他耳边说道。“在他看来,你会不会是蓬洲岛的叛徒?”
仙门弟子跟着墨子琛架弓,只待有人一声令下。
“束手就擒吧!”对面有人喊道。
漆舜大笑几声,回道:“有本事就攻过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人上前,有人退后。漆舜低声和杨轻煦耳语:“这些凡人那么脆弱,怎么能用神仙留下的器物呢?”
“你……就不怕天谴?”杨轻煦终于转头与他对视。
“天谴,什么天谴?”漆舜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若真有天谴,那些神仙怎么不来救他们,还仍由他们一个个死在我的刀下!”
“你可知……他们已是血流成河……”
“你究竟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做什么,我不过是为了救自己。莫非这对师尊而言,也是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