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仙尊的爱情故事(121)
接着,腿上便是一重。
他低头看去,顾九思躺在他的膝头,一手搭在脸上掩住大半灯辉。他仍是一副困极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倒是带了些调侃,“现在,你还要劝我回去吗?”
沈星河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似是回过神般笑出声,半是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不。”
沈星河抽出只来得及护住顾九思后脑的手,抚过他的墨发,温声而又直白道,“我舍不得了……”
灯火摇曳的夜里,传来了顾九思的低笑声。
这场宫宴喧闹又寂静,人声混作一团辨不分明,又渐渐地随风远去。
顾九思在这寂静中昏昏欲睡,伴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逐渐陷入梦境。
他在无声的黑暗中愈睡愈沉,直到一条被光照耀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那路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向何方。
顾九思抬脚迈了进去,每走一步,亮光便在身后熄灭,唯有黑暗如影随形。前方的道路却是越来越亮,也越走越长。
不知是走了多久,顾九思再抬头时,便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宫室。
他心下了然,向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沈星河。只是这一次的沈星河依然不是成人。
此时的沈星河约莫四五岁的模样,正坐在书案前听严方授课。窗外不知何时下了大雨,雷电接二连三的落下,引得这昏暗的房间忽明忽灭,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昏沉似夜。
唯有烛火在这明灭中跃动。
顾九思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梦,坐在了沈星河的身后。在又一次落雷时,他伸手去捂沈星河的耳朵。
眼前的沈星河尚是稚气小儿,倒是在任何时候都举止有度。
他坐姿端方规矩,举手投足皆有礼法。这听起来分明很是僵硬呆板,他做起来时却又显得十分自然。
于是,顾九思在这明灭中注意到不自然的颤动,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坐着的沈星河只有小小的一团,顾九思不过是伸手去捂他的耳朵,就将他整个拢在怀里,仿佛一丝一毫的风雨都透不进去。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顾九思笑了声,将手收了回去。
在这梦境里,他依然碰不到沈星河。
顾九思说不清这梦境出现在此时的缘由,倒是很难不清楚这是谁的记忆,也很难不去想,他从来都不知道沈星河曾经是害怕打雷的。
不知他小时候会害怕到在雷雨天里克制不住地颤抖,也不知他又经历了多少个日夜才慢慢学会习惯。
习惯到他在他身边十年亦不知晓,习惯到在他们初见那夜已不见半点痕迹。
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怕打雷是小事,站坐行卧是小事,哭笑是小事,晨昏定省练武罚跪也是小事。
这些小事,一笔一笔一件一件堆积成了沈星河的半生,在他身上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顾九思看着沈星河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想,他曾说过沈星河太爱隐藏,也曾口不择言说他是块木头。
他说这些时未尝没有几分不可说的恨意,恨他沉默,恨他不说。
可沈星河又有什么好恨的?
除了忍耐与沉默,他的沈星河从来都没有选择。
雷声越来越大,那不自然的颤抖也变得显而易见,顾九思忍不住倾身向前,将小小的沈星河虚拢在怀里。
被他护住的人若无所觉,指痕深陷进皮肉也悄无声息,直到一道惊雷响彻云霄,毛笔在纸上落下重重的划痕。
浓墨晕染开来,在字迹工整的纸上,格外刺眼。
授课的严方不知何时走了下来,拿起被毁了大半的书稿看了两眼,转头看向沈星河。在雷声的间隙里,问道,“殿下害怕打雷?”
他这般问,却并没有让沈星河回答,而是将书稿卷起,虚指天际,“说文解字中说,靁,阴阳薄动,靁雨生物者也。所谓打雷,乃是天地阴阳二气相互撞击所致,同落雨一样,不过是天地自然。”
严方笑起来,“殿下不怕落雨,又何必怕打雷?”
顾九思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恐惧不会因为道理便轻易消失。
沈星河仍是抑制不住颤抖,却在听到严方的话后问道,“什么是天地自然?”
顾九思忍不住笑起来。
严方也是如此,他笑了几声,回道,“春时花开,夏时蝉鸣,秋时结果,冬时落雪是天地自然。”
“雨从天坠落在地,江河归于深海,日月交替出现也是天地自然。”
“天地生万物,人所不能及,世间一切,不过自然而然。”
不过自然而然,顾九思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忽地觉得有些好笑。
他茍活于世百余年,却仍是分不清这话是对是错。
若是对的,他的亲人的命债又该由谁来偿?若是错的,沈星河又怎会因他逆天而行饱受折磨?
顾九思分不清对错,此时的沈星河亦是不能。
可就在顾九思陷入思绪时,他蓦地听到严方说道,“既是自然而然,殿下又何必沉思?”
似是知晓沈星河不懂,严方伸出拿着书稿的右手,“殿下认为,若是我松开手,它会落地吗?”
沈星河点头应道,“会。”
他话音未落,严方松开了手,书稿在雷雨声中悄然落地。
顾九思尚不解其意,便听严方又道,“殿下会为书稿果然落地而欣喜吗?”
沈星河摇头,“不会。”
“这是为何?”
“因为你松了手,所以它本该落地。”
严方眉头微挑,“若是将这书稿换成其他价值连城的字画,殿下觉得,我该为它落地而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