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此再也不敢看烟火……

想念

顾九思将隐身诀撤了, 有些尴尬地看着许真棠他们走远的背影。

他刚到没多久，这帮小徒弟就走了过来。明明是他先来的，他却像做贼一般, 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用隐身诀躲了起来。

等他做完这些, 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躲, 正准备现身的时候, 就听到他们为他跟沈星河的姻缘发愁。

顾九思上辈子跟沈星河相守十年, 还从未听过有人用姻缘形容他们的关系。整整十年里，但凡知晓此事的人, 便是不说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话，也得痛心疾首地说他们是孽缘。

他虽是邪魔歪道的尊主, 作恶多端, 杀人无数, 却一向尊重事实，自然也不会觉得这句孽缘有什么不对。

沈星河乃是问鼎仙道第一人，本该成为世间唯一的神。若不是他胆大妄为的下药强逼, 沈星河早就得道飞升, 他们之间本该无缘无分。

这段由他强行开始的关系, 除了一句孽缘外，顾九思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说法用来形容他跟沈星河的关系更合适。

他倒是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沈星河的徒弟们非但真心实意地说他们是姻缘, 还一脸肯定地说沈星河喜欢他。

顾九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湖，心道，沈星河喜欢他是假, 喜欢吃鱼倒是真的。

从云梦城一直到今天，少说也过了一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里, 他见过沈星河喝酒，却从未见他吃过一口东西。

沈星河早已不用吃什么五谷杂粮，他也不该因为他不吃东西，就特地跑到这湖边抓鱼，甚至做贼心虚一般的害怕他的小徒弟们瞧见。

可这段时间里，沈星河喝酒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连他都怀疑沈星河从来不饮酒这件事，莫不是他上辈子的错觉。

可那又怎么可能是错觉？

他因为沈星河不肯陪他喝酒，口不择言地说他是块披着人皮的木头。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都为这句话辗转反侧，恨不得回到过去一掌拍死自己。

他说这话时，已经是他跟沈星河在一起的第八年。妖魔两界很早以前就被沈星河一剑斩断，残留下来的妖魔也渐渐偃旗息鼓，不是躲进深山老林藏了起来，就是被道门追杀的四处逃窜。

他这个邪魔歪道的尊主本该首当其冲被清算，却因为沈星河的关系，只落得个在凌虚派闭门思过的惩处。

这天下真正知晓他是尊主的人不多，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是妖魔。更没有一个人不知晓，道心无瑕的沈仙尊沈星河有一个美貌妖娆到，能够在他成神之日将他勾引在床榻的妖魔道侣。

他们自然也知道沈星河是凌虚派有实无名的掌门，就连派内七十一峰峰主都无一例外地无原则庇护沈星河。

他这个有名有实的道侣，在凌虚派便是横着走都不会有人拦，也就更别提什么闭门思过了。

就在外界揣测沈星河徇私，又或者有人持反对意见，猜测他是想自己整治的时候，顾九思已经在沈星河的道场待了整整三个月，莫说是在凌虚派横着走，他连千绝峰都没出过。

这倒不是因为沈星河真的想出了什么法子整治他，而是顾九思不想出门。

自从沈星河一剑斩断妖魔两界与凡间的联系，他这个尊主便渐渐有名无实。他原可以杀了那些在他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道门，将剩下的妖魔召集起来东山再起，让世间重新变回两方割据的模样。

可他到底是偏心。

他见过沈星河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在好不容易能清闲的时候给他添麻烦。

更何况他会成为尊主，也只是因为一开始为了复仇杀妖魔杀得太多，妖魔们被杀怕了，只好胆战心惊地将他捧上去。

是以妖魔没落得再快，顾九思也不会因为什么尊主的身份阻拦。

只是慕星辰死去以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他当年建造雁归城的最后一点意义已经消失，城中所有人做的恶，又会因为他变成脏水泼到沈星河的身上。

他一手建立的雁归城和当初的无双城一样，变成了他彻底撒手不管，不闻不问，便是扒了也不觉得可惜的地方，也就实在是十分的顺理成章又理所应当。

于是等道门将对他的惩处昭告天下时，顾九思这才猛然惊觉，这偌大的世间，他竟然没地方可去了。

除了沈星河以外，他甚至找不到半点他跟世间的联系。

有很长一段时间，顾九思都在想，他是不是应该走了。沈星河愿意跟他化劫，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妖魔受他约束。

他当年成为尊主以后，最是讨厌妖魔争斗时找到他的头上，也不喜他们用些过分歹毒到天怒人怨的手段。为此，他曾经定了几条规矩。

妖魔们可以行凶作恶，但只能在他规定的框架内行凶作恶。任何超出范围的妖魔，都会在被道门追杀之前，死在他的手上。

便是后来他当甩手掌柜，妖魔们也因为忌惮他，闹得再凶也不敢超出规矩以外。

可是如今妖魔式微，再也不需要他这个尊主做什么约束，沈星河也不用担心没有他以后，妖魔们会因为彻底没人约束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么顾九思，真的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他在千绝峰待了三个月，日日跟沈星河同饮同食，睡在一张床榻上，却终是接受他没必要也不应该再留下的事实。就在他准备走的那日，沈星河跟过去数不清的日子一样，又一次跟他同桌吃了一顿饭。

负责做菜的依然是沈星河，桌上按照惯例摆着顾九思常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