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她眼底的海(8)
轮椅在沙滩上行动不便,很容易碰到像今天一样的问题。
平日里,虽然有一个专门照顾烟攸宁的阿姨,可她只负责房屋的卫生与烟攸宁的饮食,那些意外情况并不包含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烟攸宁很讨厌给别人添麻烦。
因此,她总是将自己闷在家里,只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着海面。
烟攸宁冲干净轮胎上的砂砾,推着自己来到玻璃窗边,静静坐在那里往外看。
昏黄的路灯,若隐若现的人影,一切的一切都和她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天一模一样。
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切都只是烟攸宁的臆想症发作。
烟攸宁紧握手中的黑色外套,那个黑色长发,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格裙,表情淡漠的女子,她曾经真实存在在烟攸宁身边。
......自己这是怎么了?
烟攸宁嗤笑了一声,先前还想着自己有多么讨厌那个陌生女人,怎么现在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烟攸宁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黎蓁。
她在心里念着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泡了那么久的海水,前面还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一定是生病了。
咚,咚,咚。
敲门声由轻到重,一声一顿,烟攸宁注意到声音,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来这里,或者说,在这个小镇上,基本没有人会来烟攸宁的家。
她推着轮椅,将自己挪了过去,贴着专门定制的猫眼,想看看是谁。
等看清那个人以后,一股强烈的怒火顺着烟攸宁的脚底往上爬,直冲大脑。
她带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愤怒,猛地打开家门,对门后的人吼道:“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是黎蓁,她又来了,当真是阴、魂、不、散。
自己是被这个奇怪的女人缠上了么?
烟攸宁怒瞪着她,想看看她会有什么解释。
黎蓁似乎只是回家换了一件黑色衬衫,贴身的西装裤衬得她的腿修长而笔直,高挺的鼻梁上戴了一副金丝细边的眼镜。
她的相貌与身材并不是社会主流的白幼瘦,反而端庄大气,饱满而匀称。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或许那不是香水,更像是洗发水的味道,浑身上下冒着灼人的热气。
这个女人,到底要来做什么?!
回家洗了个澡,香气四溢地来到她家孔雀开屏?
别说笑了!
烟攸宁想要拿眼神杀死她,黎蓁却勾了勾唇角,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
“......什么东西?”烟攸宁问道。
纸包里传来淡淡的香气,闻起来甜甜的,烟攸宁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
黎蓁打开纸包,把里面的东西展开给她看:“鲜花饼。”
松软的饼皮稍微碎了一点,露出里面红粉色的馅,看上去香甜可口。
烟攸宁没法再维持生气的模样,只能别过头,带着一股子倔强说:“我不饿。”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可恶的肚子,和主人的想法背道而驰。
黎蓁看上去像是在偷笑——不,烟攸宁用余光看见了她的表情,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比方才要更高一些,她一定、肯定、绝对在笑话自己。
只是,黎蓁的下一句话,几乎是一锤子将烟攸宁砸进冰窟中。
“吃吧,你以前很喜欢的。”黎蓁说着,将纸包送到烟攸宁手上。
一时之间,烟攸宁的心沉入谷底。她阴沉着脸,手指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纸包。
按照社交规则,这时候她应当先礼貌性地品尝一口,再兴致勃勃地对黎蓁说,谢谢你,真的很好吃。
——诸如此类的话。
烟攸宁看了黎蓁一眼,说:“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她伸手,想要关上门。
一只手突兀地插进门缝间,烟攸宁没注意夹了她一下,听到一声闷哼。
黎蓁的手扶着门框,这时候烟攸宁才在她身上看到几分手足无措。
那只开着屏来到别人门前的花孔雀,此刻因为被人拒之门外,表情有些可怜。
金边眼镜后藏着的那双眼睛顿时垂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生气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烟攸宁垂着头,看着手中的鲜花饼。
柔软的手感,香甜的气息,告诉她那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是美好的,温暖的。
可她还是开口,说:“我从来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烟攸宁抛下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不去看黎蓁的眼睛,强硬地将她往外推。
“不要自作主张把我当成你记忆中的那个人,这很不礼貌。”
黎蓁在门缝间看着烟攸宁,在木门关上以前道:“对不起。”
烟攸宁低下头,没有去看黎蓁的眼睛:“还有......”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被水稍微打湿了一些。那是烟攸宁落在水里胡乱摸索的时候发现的,方才冲轮胎时顺带一起冲了沙。
“你的铅笔。”
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黎蓁沮丧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她一心想着烟攸宁咕咕叫的肚子,出门太过匆忙,没能将自己的头发吹干。
发丝间还有潮意,沾在黎蓁的手上。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她难过地想,都是我的错。
失落
后来,黎蓁自己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
她只记得那扇紧闭的门,那人低垂的眸,有些受伤的表情,幽暗狭窄的走廊,以及自己满腹的懊悔。
黎蓁低下头,摘下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