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耶日记(44)
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她是否能如愿以偿呢?
所谓的穿越,他第一次由衷地希冀那会是真的。
这是一个母亲,一个女儿最绝望的希望啊。
他伸出手掌,一点点擦干窗上的水雾,看着远处被雨打风吹尽的万家灯火。
若真有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的关山越,父母俱在,承欢于祖辈膝下,能天天跟在小狗身后为它收拾鸡飞狗跳的烂摊子。
或清贫,或愚钝,或困顿,但只要一家人都在,一切就会好起来。
关山越微微动了动嘴唇,喉结上下轻滚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长长的睫毛不知何时卷起了一滴水珠,在闭眼时又倏忽稀疏破碎地散了。
他仿佛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雨夜里,浑身都湿漉漉的。
长夜难自渡。
“嘎吱”一声,大白用脑袋拱开书房的门扉,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它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地“汪呜”一声:“咦?在哭啥呢?”
从大白的角度看过去,少年垂下了挺直的腰背,肩膀微微耸动着,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满面湿润,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听见门口动作时,他有些怔然,闪烁着细碎泪光的眼望了过来,见是大白,嘴角才勉强挤出一个上扬的幅度。
忽地,他迟钝地抬起手,想要拭去泪水,但苍白的指尖根本止不住颤栗,倾然而下。
可是小狗从不只靠眼睛辨别情绪,他身上发苦的涩然之气早就盈于鼻间难以消去。
是小狗最讨厌的气味。
爸爸妈妈身上总有这样的味道,只有抱着大白才能好起来。
系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世界破破烂烂,小狗缝缝补补”。
大白躺在地上挠着脖子,觑了一眼关山越,颇为无奈。
唉,这个家不能没有耶耶啊,只一会没看见耶耶,就这么伤心了吗?
不用关山越招手,大白摇着屁股,后肢蹬地一跳,轻而易举地就扑进了关山越的怀里。它把自己团成一个大雪球,只垂下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极为随意地扑打着关山越的小腿。
大白又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想听关山越在说什么,可惜只有微不可闻的泣声,它叹了口气,用爪子轻柔地拍着关山越的手臂。
爸爸说过,小狗是解救人类不开心的工作犬,而它大白是其中最出色的小狗!
关山越低下头,搂住那个圆圆的大脑袋,小狗颈上的皮毛软软糯糯的,轻轻一捏,皮光水滑的手感温软极了。
大白一笑,就会露出粉粉嫩嫩的舌尖,温温柔柔地舔着关山越的手。耶耶看起来略显笨拙,但它总是能藏好自己的利牙,从不磕碰到关山越。
这是小狗爱人的本能。
那些已经结了痂的沉疴,曾经以为早就抛在过去变得麻木,可在小狗的舔舐下渐渐有了温度,微弱的刺痛感冲破了破破烂烂的薄痂。
王尔德说:“悲怆是一道伤口,除了爱的手,别的手一碰就会流血。甚至爱的手碰了,也必定会流血的,虽然不是因为疼。”
关山越将头深深地埋进大白的茂密的毛发里。
他知道,他今夜所有的泪都会被大白接住。
——
夏日多暴雨,第二日依旧会雨过天晴。
用了几天沉淀情绪后,关山越不得不去眼前的一大难题:挂在大白脖子上的系统该怎么处理?
他很早就知道了大白脖子上的铃铛不大正常。
关望和谈思绮审美很在线,大白的各种玩具、小衣服没一个丑的,唯有挂在脖子上的铃铛极为粗糙。
除此之外,几年前的照片上,大白就系着这个铃铛,黑绳子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第一次洗澡时,宠物店老板也说:“你爸说这个铃铛尽量不要沾水。”
最奇妙的是,大白总会莫名其妙地汪呜几声,像是和谁有来有往地交谈。
系统不知道的是,人是听不懂狗叫,但是他们能捕捉到其中过于饱满的情绪。
很明显,大白有个看不见的朋友。
关山越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不觉得世上有鬼。
看来看去,大白全身上下能与那个“朋友”沟通的就只有铃铛。
只要给大白解下铃铛,它就没再莫名其妙出声过。
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朋友”就住在铃铛里。
这段时间的观察里,关山越发现这个“朋友”,不过是狐朋狗友。
该翻的垃圾桶大白依旧一个不落,该踩的水坑大白一个都不错过,该偷吃的零食也没少吃,该拆的家遍体鳞伤......
如今翻了谈思绮的日记才知道这个“朋友”,竟然一门心思只想来解救自己…...
思虑再三,趁大白游完泳昏昏欲睡时,关山越抬起软乎乎的狗头,解脖子上的铃铛绳,捏着铃铛,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书房门。
书房里,关山越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电脑,桌面上那名为“定位”软件很有存在感,其图标是一只吐舌头笑着的萨摩耶。
仔细看,也从简单的线条里能看出来这是大白幼年期的模样,要比现在瘦很多。
鼠标“啪嗒”点了两下小狗头,桌面上就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对话框最下方的功能分别是定位、幼儿教育学与任务进度。
而后,关山越拿起了桌上的铃铛。
系统看着眼前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铃铛绳,漫不经意地摇着绳子,视角晃晃悠悠的,若它不是系统,兴许都要晕了。
那张清冷的面孔近在咫尺,这是它的任务对象。
总是紧绷着的孤僻少年逐渐有了松散的一面,他这算是被拯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