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夏天(8)
李会赶紧挪开眼,看着他,十分严肃。
师吴青突然笑了声,说了句“走了”。
然后就留给李会一管子尾气。
李会在原地跺了跺脚,干嗷了两声才转身回宿舍。
都没问之后能不能再联系啊……
算了,有心找他的话,简直不能更容易了。
李会走了几步又拿出手机给校领导发消息,问知不知道师吴青这号人。
校领导的回复意外地长。
“知道啊,咱们学校大部分老师都是白鹤山的常客了,周围村镇承包果园的不少,但就他家果子最有味道,一年四季都有得吃,就是他自己从不下山卖,都要别人自己上山去摘,哦对了,小李你等暑假了可以去试试他家的桃子和西瓜,又甜又香,个头还大。”
李会:“好嘞,我到时候一定去试试。”
“对了,有时间的话,记得请青老师吃个饭,好好儿谢谢人家,费用这些学校都是可以报的。主要是他常在山里,乡镇里教师资源本就差,缺老师的时候,都会请他帮帮忙,他小学初中都能教,对学校的帮助都是很大的。”
李会:“我知道的。”
看来学校也很重视这位人不在但挂了名的师老师。
她回去,又重新洗了个澡,然后从睡裙兜里摸出了花露水和碘伏,还有那个棕榈塔看了半晌。
师吴青那看似潦草的模样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奇怪啊。
她挠着头。
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二点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任由思维发散。
她是刚上初中时,家里在隔壁市买了房,之后全家就搬过去了。
初一之后她就没再回过镇上了。
那个白鹤山,她以前也知道,但也只是听住在附近的同学说起山上有座破庙,逢年过节才会有香火,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今天才知道山上有个果园。
园长那么年轻,看着也才二十多……不过他好像已经毕业七年了,算年纪的话,应该已经快三十岁了吧?
看着真不像。
李会在镇上三个多月,接触最多的除了老师就是学生,和学生家长。
老师普遍年纪偏大,而年轻人……只有少部分很年轻的家长留在家里。
但在农村里久待的年轻人总会被浓浓的乡野气息灌溉,要么融为一体,要么规矩整洁得与乡野格格不入。
师吴青应该是属于后者,可他现在山上时,与山林的气质又那么贴合。
他不像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野农民,更像是山野间自由自在的精灵。
“难不成真是山里的男妖精?”
李会喃喃自语着,翻过身,抱着枕头闭眼睡去。
周一上午,放学后她把张令初叫到办公室问了问周五晚上回家之后的事,见她又恢复到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整个人都有些乏力。
她试图用小孩子其实都听不太进去的大道理劝她:“小初,你想过以后要出去吗?”
张令初这下开口了,她抬头看着李会:“出哪儿去?”
“离开这座山。”
“老师,你不是出去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
李会:“……”
这问题很好。
下次别问了。
张令初只是内向,不代表她没记性。
她还记得李会刚来带班时的自我介绍。
她就是这所小学出去的,大学考上了隔壁市的师范大学,实习时选择回到老家。
“我啊……”李会笑了笑,道理讲不明白,她决定走煽情路线,摇了摇头道:“说句实话,我是不想回来的,这镇上什么吃的喝的玩的……连像样的奶茶没有,咖啡没有,我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我才二十一,可不想把自己搭在这里。”
“那为什么?”
“我小学的时候也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长大的,他在去世之前,一直想回来看看。”
在李会的印象里,爷爷跟他们进城生活之后,身体就没那么硬朗了。
为了子孙过好一点而忙碌了一辈子的老人,并不适应城里的悠闲生活。
而一生碌碌带来的病痛,也让他的晚年饱受折磨,中风,半瘫痪,脑溢血……到最后,他身边几乎离不了人。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心心念念着田地里的方寸世界。
只是父母都忙于工作,在爷爷去世之后,也没能将他骨灰送回老家。
农村的老人始终讲究一个落叶归根,生前说过许多次想死在老家,终究没能如愿。
而那时,李会还在备战高考。
在考完之后才得知噩耗。
失去了爷爷,她不知道该怨谁。
父母是拼了命地想走出困住他们的山。
他们就像爷爷年轻时那样,拼死拼活都要让晚辈的日子好一点,再好一点,他们有错吗?
爷爷只是想回家,有错吗?
李会走到办公室后面的窗,指着对面的田野,对张令初道:“你看,我老家就在那一片,只是现在房子都快塌了。家里老人走了之后,没有人还在意旧居,我现在回来也没地方去,只能住学校。”每逢周末都一个人,无聊透顶。
张令初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只看到稀稀疏疏的几座房子。
距离太远,显得格外零落。
李会说:“小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没有受到太多伤害,所以就只知道读书,因为只有成绩好了,寒暑假才能挺起胸膛去见爸爸妈妈,听他们夸一句“我的女儿好棒”。作文课总在问以后要做什么什么样的人,我也写得天花乱坠,但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么大的抱负。”
简简单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