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绮梦(65)
“嗯。”
“考得这么烂?”
“对。”
“啧啧啧,成绩守恒。”沈岐黄看着她摇摇头。
“你也信这个?”俞梦觑他。
“没有,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一下。”
“你缺少这个天赋。”俞梦歪了下脑袋,“被你安慰的人心里更难受。”
“那去书吧看看呗,那个西方哲学更新了一批书。”沈岐黄换了个方式,这样说。
俞梦在听到的一瞬间心里是十分心动的。她经常趁着午休,坐在书吧架子地下的小凳子上,一本一本翻阅感兴趣的书。
而其中“西方哲学”的架子像是一个游戏里的固定装备掉落点,除了在这里刷新自己的思想,还可以刷新认识的人。
比如和肖子怀的相遇就是在这里刷新出来的。
这个架子,君玉在大课间的时候也偶尔会来,肖子怀负责传经布道,夹带私货给所有人安利她喜欢的康德和叔本华。
俞梦也在这里遇到过沈岐黄,更准确点来说,沈岐黄“抓到”过,午休时候偷偷从教室跑到书吧来躲在“西方哲学”下面寻求政治庇护的她。
按理说,午休静校是很严格的,路上有学生会的同学在巡逻,不能随便跑的。
被抓住了要吃罚单的。
俞梦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想看书,只要瞬间闪现一下,躲开巡逻同学就行了。
巡逻同学是躲开了,但是没躲开沈岐黄。
这厮也是从教学楼的连廊下来,见到她就不怀好意地说,你今天违规可是被我见着了。
“你不也是?”俞梦打他,“哪来的脸说我?”
沈岐黄双手一摊,道:“我罚单够多了,可以打同花顺了,差这一张?”
“滚滚滚。”
当然最后沈岐黄还是没有滚。两个人非常和谐地在“西方哲学”下面看尼采。
“西方哲学”对俞梦的吸引力是无穷的。
“可是我今天作业真的做不完了,我会完蛋的。”俞梦耸了耸肩,“特别是丁老头那个错题,简直雪上加霜——我都不打算写了。”
“不会的。”沈岐黄说。
“真的会完蛋的!”俞梦瞪了他一眼。
“不会完蛋的。”沈岐黄的声音也很坚定。
存在与虚无
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哪一天不上交作业就好像天要塌了。
但是后来想想也就那么大点儿事儿。
毕竟我们现在不到DDL是不做作业的, 胆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懒。田圆说,她五个小时以后要考教育学, 现在还在跟我扯皮,说等会儿开始复习。
但是, 我们都不会完蛋的, 我们还有问题没有思考完呢。
【2024年6月, 俞梦,星空咖啡吧】
“不会的, ”沈岐黄说, “就算你不写, 最后也不会怎么样的, 丁老头我知道的。”
“那么肯定?”
“走啦。”沈岐黄招呼她一下,先往楼梯的方向去,“老徐是他课代表,真的不会完蛋的, 别想的这么严重。”
俞梦的犹豫只存在了片刻, 对丁老头的焦虑马上输给了对那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的崇拜,遂速速把笔和本子扔回教室, 跟着沈岐黄往书吧的方向去了。
川中的书吧是新华书店承包的, 像一弯月牙绕在实验楼旁边。暖色的装修、橙黄的灯光、成排的新书,比川中正宗的图书馆大楼要吸引人许多。
在俞梦这里,图书馆一直是失宠的, 因为书吧的环境更让人放松,可以坐在架子下面的小凳子或者歪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西方哲学”的架子在书吧较为靠后的位置上, 人比较少,很静。俞梦平常坐的那张小凳子仍然空着, 在恭候她大驾光临。
她顺理成章地拿下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虽然是14年三联书局的版本,但是之前书吧一直没有进。挂在书吧门口的“建议进货书单”上经常有人建议进货这本书,俞梦知道,肖子怀过来一般每周闲着没事都过来写一次。
心诚则灵。终于在半年多以后,管理书店的阿姨听到了她的召唤,书吧更新了这本书。
各个老头的着作都齐全了不少,有新版的换了新版,精装硬壳,拿在手里很厚实。
哲学书架更新是最慢的,一年更一次,一次可以让某些人吃三年。
俞梦再次窝在那张小凳子上,借着书架上面装的阅读灯,从扉页开始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阅读能力的原因,每次看西方着作,特别是这样的理论类型着作,她都会很头大——《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她也看了很久,因为纠结于翻译的字句。
但是子怀看这样的书就不会,她可以很好地适应翻译腔,这件事不会对她的阅读速度造成影响。
值得羡慕的技能。
俞梦回想自己的阅读经历,有多少次因为翻译而放弃了那些名气很大的西方文学。比如她从来没有看进去过《哈利波特》,初中的时候朋友问起来,她只能把电影看了,方便加入她们的聊天。
大约半小时过去,俞梦才翻下去两页。那些生涩的词块很难入脑,但仅仅就是看着这几行墨字她也很开心了——书吧的灯光有种魔力,可以把她一身的焦虑洗下去。
人类自启蒙以来的智慧漂浮在她的头顶的书架上,以具象的纸页形态告知了她所疑惑的种种。
她好像基督教里初生的婴儿受了洗,抬头看见的不是阅读灯散出来的灯光,而是某种神性的圣光。
那圣光宽恕了她为这繁重学业焦虑、辗转反侧的一切,收容了物化生学不明白的她,接纳了她和她一切无关紧要或者五雷轰顶的自我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