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站起来，沈岐黄眼疾手快，从她手上截过来一半，“嘁”了一声，道：“你拿得动吗你就拿？”

门口的垃圾桶已经爆满了，俞梦看了一圈，在书山苦海里找才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沈岐黄指一指楼上，问：“我听说图书馆有个天台，你去过没？”

“没有。”俞梦心中警铃大作，“怎么，你想上去？”

沈岐黄很认真地点点头。

俞梦扭头就准备走。

“哎哎哎，去看看嘛。”沈岐黄拽住她，“学校其他楼的天台基本都是锁住的，图书馆平时学生来的比较少，说不定学校根本没注意，就开着天台呢。”

“你非要上天台做什么？”俞梦不解。

“没试过，想试试。”他停顿一下，说，“要么你当我考前压力太大太紧张，陪我上天台看看风景。”

俞梦嘴角抽搐一下，她是不相信沈岐黄会紧张，相信这个不如相信他憋着什么坏水呢。

“等你看到试卷，就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有肌肉记忆了，对题目的。”俞梦最后还是答应他了，留下一句听起来怪怪的“安慰”。

他们顺着楼梯走上去，结果还真如沈岐黄所料，图书馆天台的门没有上锁，一个一字型的开关，拉一下就开了。

迎面吹来热风。

从空中看川中，大概像一个倒着的梨形，梨形的中央位置便是这座图书馆。因此站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视野很好。

身后是连绵的后山，放眼过去是起起伏伏的教学楼，远远的能看见体育大馆和田径场。

所有东西都被阳光染成金色了，包括沈岐黄。

一览无遗，俞梦把黑胶伞撑起来，竟然有点儿“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他们走到一个凸起的球体圆顶旁边，这是天文社的天文望远镜，据说在刚装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哈雷彗星，但是很久调试不过来了，天文社的社员总是用它看千杉山顶的信号塔。

圆顶下面有一片阴凉的地方，避开了正午的炎热，他们就躲在这儿。

俞梦在黑胶伞下，试探地看了看头顶的红日，光芒万丈，万物效忠。

如果是林君玉，一定会带好冰袖涂好防晒，把自己全身上下都防护的好好的，才敢到天台上来。

俞梦坐下来，把伞放在斜前方挡太阳。

今天天气很好，一丝云都没有，是万里青空。

楼顶的风好像大一些，吹得肆意张狂，竟然也没有那么热了。

一定跨越过荆棘和山海吧。俞梦莫名想。

沈岐黄也在她身边坐下来，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楼顶的风确实更舒服一点。”

“你经常在学校里找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吗？”俞梦问他。

沈岐黄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我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如果不找的话，上次也不会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到你了。”

俞梦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想想这件事还挺傻的，两个人在大夏天最热的时候跑到天台上晒日光浴，都不担心中暑。

但想想是沈岐黄的提议，她又觉得这件事情很正常。

“像做梦一样。”俞梦抱着膝盖，轻轻说，“好像梦游就梦游到天台上来了。”

“是像做梦一样。”沈岐黄回答，“视野太好了。”

俞梦摇摇头，道：“我不止是说这个。”

“哦？”

“我觉得在川中的日子过的都像做梦。”俞梦道，“虽然每一天的生活在做题和学习里都有累的实感，但是总感觉时间在不顾我们感受地往前走。大家也不管时间和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在不顾一切地往前走。”

“怎么说？”

“比如说一年前的今天还在军训。”俞梦看着他，“那时候你还拔了广播。”

沈岐黄笑一声，道：“你竟然还记得，我早都忘了。”

“你看，你自己做过的恶，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作恶多端，犯过的事儿海了去了。”沈岐黄扬扬眉，“我记它做什么？再说，这不是有你替我记着吗？”

俞梦不理他的犯贱，接着说：“不止是你啊，田圆也不会记得自己高一上册时候因为家长会哭了，子怀大概也会忘记她推荐给我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我们在跟时间比速度，因为只有超越时间才能学到别人学不到的，你不得不承认几乎每个人都在做这件事，因为我们是高中生，这是绝对正确的。”俞梦无奈地嗤笑一声。

“所以你有做梦的感觉？”沈岐黄敛一敛神，这样问。

“对，因为时间和记忆都不可靠。”俞梦点点头。

“那么在你看来，什么可靠呢？”

俞梦想了想，终于说出两个字：“文字。”

“记录下来的东西才有迹可循。”她补充道，“那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庄生梦蝶。”

“那么……”沈岐黄歪着脑袋，又问，“你会想要成为把梦境记录下来的人吗？”

俞梦的脑袋空白了一会儿，她没想到沈岐黄会这样问，或者说，她没想到沈岐黄居然真的听懂了她的呓语，站在了她的角度想问题。

像动漫里的勇士突然接到神圣的任务让他去保护世界一样，俞梦慎重开口，道：

“会。”

“我支持你。”沈岐黄干脆地说，看着她的眼睛，“但是你要知道，就算时间和记忆不可信，人也是可信的，永远有人活在那两种向度之外，如果你需要的话，比如我。”

他们坐在阴影里，环顾四周全是金色的光和浪，像太阳底下被遗忘的一场梦。俞梦透过沈岐黄眸子里倒映的光亮，确认世界还在真实而炽热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