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121)
“笑话。”裴成远觑她,“你听说过不喝酒的将军?”
他说完,就抬手勾了一坛剁在了桌上:“不过,寒大人大约是不能喝的,毕竟寒大人洁身自好,怕是受不得酒气。”
他一面说着一面直接拿了碗来倒酒。
仿佛边上的酒杯不过是个摆设。
酒水滚入碗中,带着不言而喻的豪气。
这是每每年节,府中最常见的景象。
说起来,入京之前,严之瑶还当真一直以为喝酒就该论碗呢。
以往严琤也说,这京城中的人不大气,一口抿的小盏子能顶什么用,过嘴都不够劲的,难怪能上阵杀敌的好男儿越来越少。
明明是吃不了细糠,叫他说得愣是旁人的不是。
可严之瑶也记得,这一碗碗的入喉酒,除了助阵杀敌,也是那万般寂寥的戍边生活里,将士们挥洒极致的豪情壮志。
也更是那一碗碗泼进黄土的缅怀。
所谓生死之交,也只有一次次血战中才最是具象化。
“你要不要?”裴成远突然问道,向着严之瑶。
“裴将军……”寒邃终于开口。
“好。”这一声清脆。
寒邃凝住对面的姑娘。
裴成远也在看她,端着酒坛等着。
严之瑶没有碰酒杯,也是有样学样地将碗端了起来。
“你能喝酒?”裴t成远问。
“你见过不会喝酒的将门儿女?”
“也是!”
寒邃制止不及,那酒水便就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他出声:“裴小将军,今日是我邀请你阿姊出来的,理应护她安全,这酒水委实不合适。”
“她方才说的你没听见?”裴成远拍拍酒坛放下,“你不喝就不喝,怎生还管起人来?这还没娶呢,就想要限制人了?”
“寒某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裴成远不讲理起来谁也比不过的,他凑近,“再说了,便是喝多了,她是我侯府的人,爷自然负责,你费什么神?”
寒邃目光沉下,须臾又抬眸,伸手也端了碗:“既如此,寒某自然没有不陪的道理。”
“嗯!好!”裴成远提声,“不过,寒大人你就自己倒吧,我方才端酒坛久了,手疼。”
明知他的故意,严之瑶却没制止,寒邃也没有在意。
他当真是自己为自己满了一碗。
“今日佳节,寒某在此……”
话没说完,对面已经叫了一声:“好酒!”
裴成远三指捏腕,仰头一饮而尽,兀自品了品余味啧了一声:“这引鹤归果然不错,比我小时候偷喝的时候还好喝。”
饶是寒邃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面色微动。
严之瑶知裴成远过分,她端了碗碰上,当的一声。
寒邃看过来,便见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
自从严家父子死后,他便就再没见过曾经那个恣意烂漫的姑娘了。
他还记得那年初遇时她一身红衣,坐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腿拉着手里的线,姿态太过随性,若非是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上,怕是不会相信,这是在放纸鸢。
怎么看,都像是百无聊赖地在打发时间。
直到一阵风来,那线索一紧,红衣少女才紧张起来,她坐直身子拽了拽绳子,仍是没能叫那纸鸢从树缝里解脱。
他原想去救,不想下一刻,那少女便就将袖子一卷,提了提裙裾,直接窜上了树。
他怔了半瞬,少女身姿极快,不多时就要够到纸鸢。
只是,到底差一点点,她抱着树扯了好几次,却又突然停下往他这儿看来。
他不由闪了一道,再看,那少女已经拽住了纸鸢尾巴,一个用力,便就拿到。
少女将到手的纸鸢直接叼在了嘴里,然后灵巧地往树下溜。
清亮的眸子闪耀的都是光辉。
那是他瞧见的最美的笑容。
而重逢时,她还是她,却沉静得叫他再不曾窥见那日的半丝身影。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他望着眼前的容颜,同样的红裙,不同的是,更近了,也更美了,像是那个叫人一剎心动的花骨朵骤然开出了娇艳的花。
“之瑶谢过寒大人今日款待。”
丁玲声动,指尖的碗轻震。
寒邃复又伸指,双手执碗:“客气。”
裴成远眼见着二人相视一笑,双双饮尽,晦气地扭了头,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碗。
这破酒,根本没有倪老头子酿的辣刀子够味。
清了吧唧的,水似的。
还有点涩嘴。
有名气的东西有时候就是噱头,华而不实。
想着,眼前便就见某人又递了碗来。
严之瑶:“果然好酒。”
“好个鬼。”他怼道,哗啦啦给人满上。
严之瑶没理会他的前后矛盾,只是看着寒邃:“寒大人,不知寒大人可瞧见吉时帖了?”
“是,寒某今日,也是打算与小姐商议此事。”
她扬起眼:“商议?”
寒邃点头,他也给自己满了一碗酒:“听闻侯爷最后挑了两个日子出来,不知侯府最后可有确定。”
“寒大人既是单独约我,应是有话想说。对于婚期,不知寒大人如何想?”
寒邃注意到边上某个小将军倒酒的声音歇下,顿了顿,仍是答道:“不瞒小姐,寒某希望能与小姐早日完婚。”
“嗤。”接话的却是裴成远,“恕我直言,寒大人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寒邃却没搭理,只是对着严之瑶道:“小姐不妨听完。”
严之瑶道:“寒大人请说。”
“寒某如今为司礼监掌事,此前郡主和亲南戎之后,大桓与南戎的关系更甚,陛下有意开通一条商路,与南戎正式通商,其间,兴岑州为贸易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