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188)
却是眼前的县尉面露惊疑,他退了一步:“县主?”
她如今是江湖打扮,自然是与身份不符。
皇甫曦过来,她拍拍周全:“对啊,这可是安平县主,安平县主可是来探望将军的?”
“是,方才县主正在问下官将军的身体。”周全赶紧道,“县主,下官莽撞了。”
严之瑶微微颔首,她瞧住皇甫曦:“皇甫神医,他可有事?”
不想这一问,皇甫曦顿时叹了口气:“唉……县主随我来吧。”
严之瑶自打认识此人起,还没见她这般凝重的神色,心下更是沉了几分,遂抬脚就跟了上去。
剩下周全看着二人背影,一时间竟也恍惚觉得早间同自己道谢的将军是回光返照。
不能够吧?!
“县主这几月去了哪里?我原还想着你孝期过了,往后都在京中也能一起玩了,”皇甫曦道,“谁想到我这刚忙完,你就离京了。”
“出去走了走,看了看。神医,他伤哪里了?”
“他啊,”皇甫曦摇头,“几箭并出,伤在心脉,先是流血过多,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就剩下一口气了。现下么命是抢回来了,可尚不稳定,早间又昏迷过去,我本是想去山上找点药,这不,瞧见你了。”
严之瑶听得后怕,问:“什么药还需要神医亲自去采?我带了几个人手,我们可以陪神医一起去!”
二人已经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屋子前,皇甫曦先跨步进去:“不必啦县主!”
果不其然,床上原本翘起的腿忽得放下,整个人死了般笔挺着。
皇甫曦压着唇角,对身后的人道:“只有我认得模样,不好假手于人。不过,他现下昏迷中,需要身边时时有人,县主可能帮忙?”
门一开,严之瑶就嗅见浓重至极的药气。
他就在里头么?
脚步挪动,她转脸望去,床上人躺在那里,全无往日生气。
哪怕是此前杖责之后,他趴在那里也是精神抖擞的。
可此时——
“我能做什么?”终于,她问,目光却没有移开。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看看他可有起热,每过半个时辰喂一次水,若是发现不对,需得赶紧派人告诉我。”
严之瑶点头表示记下:“何处能找到神医?”
“隔……”壁字被她生生咬死,皇甫曦道,“你直接寻周县尉便是,他知道!”
“好。”
裴成远一颗心如擂鼓,一面震惊于外头的声音真的是她,另一方面,又狠狠把皇甫曦骂了一顿,她定是故意的!
他现下倒是动也不能动了,竟是连看她一眼也不能。
只是这腹诽不过两句就没能继续,因为额上忽得覆上一只温凉手掌。
“……”
量
倒春寒的天气, 严之瑶一路进来的时候手不觉已经冰凉,此时贴着他的额头只觉滚烫,她骤然又收回。
正要出去喊皇甫曦, 却又想起许是自己的手太凉,这才定了定神,她搓了搓手指,接着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 另一只手重新贴上裴成远的。
还好还好, 一样的。
终于放了心, 她才收手坐下。
屋内蕴着的药气像是熏香,袅袅不散, 叫人慢慢就适应了。
眼前的人闭着眼,眉头竟也是舒展的,一切安静得不像话。
严之瑶想, 究竟为什么会就这么来了县尉府, 连一个合适的身份都没曾为自己准备。
周县尉的话跳出来,此时绕着她打转。
“姑娘与将军是何关系?”
他是大桓的常胜将军,如今又重伤在卧, 小小县尉哪里敢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
委实是她莽撞了。
但是, 是何关系呢?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 她也问过自己。
他说她动心了, 可是动心是什么?
她凝着床上人的脸, 他少有的这般安静沉默,惯常不饶人的嘴巴也紧抿着。
这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吧。
会肆无忌惮地吻上来, 只为了反驳她所谓“撩拨”,仿佛要于这般无稽之事上偏非跟她拼一个输赢, 逼她放弃自己的理论。
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会如此直白而热烈地问她可有动心。
他仍是那个少爷,不可一世,擅自闯入她的世界,然后浓墨重彩地耀武扬威。
他们本该是姐弟,他大吵大闹地拒绝了。
所以,他们该是两看生厌的敌人。
可敌人的立场该是诀别,他却出现在她生命的每一个节点。
究竟又该是什么关系?
严琤给她搬来的那堆杂书里,关于爱情写了许多许多。
多到她理不清,看不透。
轰轰烈烈,亦或细水长流,她却也未能找见一种能替自己注解。
直到遍看天地之广,江河之阔,再回首,他犹自清晰,一个句子才犹自浮现。
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床上人唇角微动,眉头也渐渐蹙起,像是要醒来。
严之瑶赶紧俯身去看,可这一看,那人却又不动了。
目光落在他干涸的唇瓣上,她连忙起身往后。
裴成远平平躺着,只觉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久久未曾挪开。
少爷要脸,再这么下去就要露馅,所以原是想装作缓缓苏醒的模样,不想那人竟是见他一有动静就又凑近了些,熟悉的淡香绕上鼻尖,浅淡得那人混不自知,他却曾尝过其中甘甜,又怎敢造次,整个人都放空了去,就觉她忽又离开。
不敢醒了。
少爷也会担惊受怕。
脚步声重新近前,被下的手指不由扣住了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