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40)
他方才说的什么?好像哪里不对。
没等她细想,少爷便就又问:“你喜欢寒邃?”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分明冒犯,问的人却坦然地透着天真。
严之瑶被十足噎住了。
“喜欢他什么?”裴成远不知何时已经抓了一只笔杆子来,此时正轻巧转着,继续漫不经心地问,“喜欢他——会认字?会读书?”
“……”
“这不是人都会?我就会啊。”
严之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骂人了。
少爷还在继续:“哦,不够是吧,那……再加一张好脸?”
“……”
“你要为这个,那我可就得说道说道了,”少爷点了点自己,“我比他脸更好。”
你是脸皮厚,严之瑶腹诽,已经放弃了沟通。
谁料某人不依不饶了,势必要将这事掰扯清楚。
裴成远恢复了正色,重新板正了脸:“所以,你得放眼看世界,寒邃那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必挂怀。”
这话意有所指,严之瑶有些反应过来。
少爷这是在安慰她,劝她看开?
等等。
他会这般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日春容所听不假,只不过,侯府没同意?
不知猜得是否正确,她重又看向对面。
对上她明镜般的目光,裴成远不由喉头一滚,有些心虚。
人说宁毁一座庙不坏一桩亲么。
不过少爷无所畏惧,手里转着的笔一停,复又朗声道:“看我做什么?寒邃是过江之鲫,我可不是,我比他档次高,爷这样的世间难觅,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你别打爷的主意!”
严之瑶:“……”
无双在哪里?比的是脸皮厚么?
也罢,得到了答案,她也不想再多说。
裴成远收声,有些口干,然后,就眼见着对面的人起了身。
他撤了一道,嗖得收回搭在桌上的手。
下一瞬,笔杆子就被人拣了去。
少女姣好的面容浅淡,未有着色。
连带着声音都是平和温柔的。
“少爷,该上课了。”
恃宠而骄
裴成远听过无数人叫自己少爷,却唯有今天这一句,叫人说不出话来。
像是嘲讽,说的人却丝毫不见情绪。
像是提醒,低垂的眉睫却半点不见焦急。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刚刚抢了他笔的人不是她。
少爷?
她一个大小姐,叫他少爷做什么!
不见人动作,严之瑶捏着笔,重又看回去。
少爷指尖一挫。
她赶紧摊开字帖推过去,今天开始要往后写撇了,头疼,也不知道得练多久。
想着,却听对面忽道:“你,不准喊我少爷。”
什么?
少爷从笔架上也拣了一支笔下来,语焉不详的:“怪气怪气。”
这话从何而来?
严之瑶觉得少爷是真的难伺候,总不能是直呼其名吧?
裴成远也是嘟囔完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小哑巴之前怎么称呼他的来着?
他右手一偏,横捏着狼毫笔又问:“对了,你以前叫我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倒了一片。
露华与春容原是被严之瑶打发下去歇息,这会儿听着声过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少爷已经过来了。
一进来二人将好是听着这一个问句。
难死了,答不上。
以至于她们不禁开始思考,小姐当面喊过少爷吗?
好在少爷迅速地自问自答了:“昂,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会说话。”
严之瑶:“……”
好,合理,她就多余去回忆。
对面人伸着一根食指敲着太阳穴,而后那长指一点,点兵点将一般,点中了严之瑶。
她神色一窒,不明何意。
少爷倒是没叫她猜,勾唇一笑:“眼熟不?”
摇头。
“忘了?那怎么行?你以前就是这么喊我的啊。”连比带划拉的,。
“……”哦,是吗,你跟一个哑巴计较你可真厚道。
严之瑶也学着他将笔一横,直直瞧了回去:“确实,不礼貌。”
“对吧~”少爷得意。
“那我唤你……”她沉吟,迎着对面的目光,清脆唤道,“阿弟?”
如果变脸也有三甲。
少爷绝对的状元,没跑。
严之瑶如是想着,识趣收声。
裴成远眼瞧着她一脸的纯良无害,只觉这人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半月没见,小哑巴不仅会顺溜说话了,甚至还有了点巧舌如簧的味道。
真可以啊严之瑶!
“你说什么?”
“忘了。”严之瑶眼观鼻观心。
裴成远起身,唬得两个丫头掐白了手。
严之瑶不敢瞧他,却也没动。
她从来也不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姐,骨子里的叛逆还是有的。
之前瞻前顾后,加上口舌不利与他争不得一点,也就罢了。
可现在,像是突然的血脉觉醒。
以往顶撞父兄的时候也不少,如今好像噎起少爷来,也不是做不到。
“严之瑶。”少爷沉了声,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严之瑶莞尔:“所以,还是该叫少爷。”
裴成远原是怒目盯着,此番却是对上她透彻的一双眼,才忽然明白,她方才不过是刻意为之罢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眼光一凛。
而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噗嗤笑出声来。
严之瑶被他笑得有点怵,原是扬起的唇角缓缓收起。
少爷踱着步往她这边走来,边走边笑得更开怀了些:“小哑巴,你原来是这般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