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阿姊(7)

作者: 年可 阅读记录

简直是奇迹。

经此一闹,严之瑶身心疲惫,哪里还有失眠的道理。

一回清溪园,她倒头便就睡着。

祠堂里,裴柒老老实实地抄着约法三章。

边上坐着的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案,悠闲极了,整张脸上都透着气宇轩昂。

此番他不过是拿眼掸着那铺在一边的约法三章原稿。

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辣眼睛的,少年拿鼻子哼了一声。

裴柒顿笔瞧上,便听自家主子轻飘飘道:“什么鬼字,也拿来丢人现眼。”

裴柒:“……”

裴成远见他停下,不满地叩了叩桌子:“速度。”

“是是是!”

是甜亦是苦

一夜无梦,严之瑶醒来的时候闻着几声鸟鸣,不同于南疆展翅的鹰,京城多的是喳喳乱叫的麻雀,便是这般冷天也不消停。

她光是这么睁眼瞧着床幔,不想动。

冬日总是漫长的,难熬。

片刻,她叹了一声,还是要起来的。

往常陪父兄住在边关的时候,她总是起得早,最喜欢的便是跟着厨房的婶娘去早市。

穿过热气腾腾的卤煮铺子,路过晾着浇头的面馆,还能瞧见道旁扑腾着咯咯叫的老母鸡,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它回窝里下蛋,老板便会拿在手里叫喝着,更能卖个好价钱。

有一次,她还瞧见过有人卖番鸭,比普通的鸭子大上许多,看着就很肥美。

岑州城谁人不识她这将军之女,便是走在路上,也会被热情的老板娘塞上蜜饯果子,靠近南疆这边的蜜饯果子还有许多特制的酸甜口,她怕酸,每每都龇牙咧嘴的,被兄长瞧见得笑话许久。

后来她就挑着甜的吃,吃坏了牙齿,黑黢黢的一个洞,又是乳牙,不久就晃荡起来,摇摇欲坠,吓得她哭唧唧地找爹,被“心狠手辣”的爹爹骗着就这么拔了牙。

那一天,全府都哄着她。

打那之后,她便再也不敢多吃甜了。

现在想来,原来那酸也是甜的。

甜透了,如今还泛着苦。

春容从外头进来,瞧见不知何时已经坐起的人:“小姐可要梳洗?”

严之瑶这才回神点头,罢了又摇摇头,她还有点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

在宫里头连姑姑虽然也照顾着她,但大多时候她还是自己收拾的。

太后礼佛,生活简朴,她跟在身边自然也没娇惯。

倒是来了侯府后,随身的丫头都有俩,恨不能洗脸都替她捧水,一时间严之瑶觉得自己快成了废人。

春容眨巴眼瞧她,试探问:“小姐是要自己来?”

等到一个肯定的点头,她才笑了:“好,夫人交待了,小姐觉得怎么适应就怎么来。不过这用水呀,还是等露华姐姐端来吧,小姐这般出去也不合适。”

也是,严之瑶瞧瞧自己,还没换衣呢。

看她没再反对,春容才过来替她拿了新衣来。

严之瑶一看就知道是蒋氏为她新做的袄子,摸上去软和极了,颜色是温柔的月白。

父兄不在,她理应守孝。

此番逢着年节,该是喜庆的,严之瑶却注意到,全府上下着色都未有亮色。

这份心思,她实在感怀。

在宫里病着的时候,蒋氏便就常来看她,那时候她满心悲怆,哪怕是瞧出来者的善意t也不愿接触。

尤其是她听着宫人议论,蒋氏有意认她做义女。

所以有半月,每次蒋氏过来,她便躲在殿内不出来,也不叫人见。

直到那日在隔扇内听见太后与蒋氏的叙话。

也不知二人是从哪儿说起的,她过去的时候,正是太后的声音:“若非是那南戎卑劣,之瑶如今有父兄在上,正是议亲时。可惜遭此一难,以这孩子心性必得守孝三年,再加上口疾,往后这亲事……便是有县主之名,又该如何……我召你来,也是想与你商议。思来想去,能真心待她的,便也就是你与裴群了。毕竟,未出阁的姑娘家,总也不好常住后宫的。

“现在刚刚及笄,年纪尚小,可倘若是多住些时日,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后宫这般地方,便是皇帝自己没这心思,宫妃们又如何会放心,朝臣们又该如何说。”

“我见这孩子面善,确实喜欢得紧,”蒋氏道,“不瞒娘娘,那日初见,我便就又梦见阿棠。我瞧着之瑶啊,就像瞧见阿棠似的,娘娘不说,我与夫君也是愿意把她视为己出的。有侯府在,便必不会委屈了她。”

太后叹息:“我如何不晓得,可这件事情,不是我答应,也不是你们有心便成的,关键还在姑娘自己。”

殿中静了一会,蒋氏轻轻道:“娘娘,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当初阿棠去后,我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脱了层皮才熬过来。孩子还这么小,这一时半会便叫她认下我们,她又哪里能做到?”

“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叙着,慢慢就换了话题。

那是严之瑶第一次分明地意识到,哪怕太后再疼自己,没了父兄,便就没了家。

何处为家,何以久长。

她瞧着窗外怔怔坐了许久,直到宫灯亮起,才终于起身。

给太后嗑下的三个头实诚,倒叫上位的人别过脸去抹了眼。

现下她口不能言,也免去了改口的痛楚。

侯爷与蒋氏不在意便罢了,还如此处处体谅,严之瑶想,纵使是有十个八个裴成远,她也该让着些。

心念方动,院中就来了人。

露华拿着一张纸进来,瞧见春容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严之瑶却瞧得清楚,那约法三章四个字写得委实斗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