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70)
如今听来只觉震惊,亦是隐约可想当时动荡。
太子,乃是大桓储君啊,陛下竟然是动了东宫易主的心思,该是何等严重。
只听裴成远继续道:“最后太子自囚于东宫,从此概不见客,亦不再上朝。直到——直到去岁严家父子国葬,应礼法,司天监奏请东宫主持,陛下亲自拟旨,方出。”
“……”
静默了半刻,严之瑶撇去了中间那句严家父子国葬,没叫自己沉沦。
只是单单拎了一头一尾又过了一遍。
难怪,难怪她曾居于太后宫中,却从未听过太子来请安。
原本只以为是太后娘娘喜静,宫里人大多遵循,却不知竟是如此。
到底是她闭目塞听久矣。
到这里,严之瑶也才终于有了些头绪:“所以这次,南戎王说是要与大桓修好,实际上,却是想挑拨陛下与东宫的关系?”
一抬眼,瞧见少爷似是默许了她的猜测,所以,她大胆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可是我以往在岑州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你说的事情,可见太子自囚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定是上边刻意淡化了。当然,也可能因为我年纪小不关心这些,但他一个南戎的新王,前些年都在想着夺权,定然不会厘清大桓的事,如今一来就动作,一动作就涉及大桓根基,显然是大桓有人与他通风报信。”
虽然她猜得有些偏,但也不无道理。
裴成远好心替她拉回了主题:“所以,他居东宫一日,陛下就一日不会安心。太子要防,南戎亦要防。严之瑶,离你要出嫁的日子,不远了。”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严之瑶脸色僵住。
心里头却明白他不是危言耸听。
南戎王此举无异于是在催促陛下早做决定。
裴成远说完这话,心口也有些堵。
带着抹不掉的烦闷。
他将剩下的半杯茶灌下,换了话题:“不过应当庆幸今日最先赶去的是太子,如若是其他人抢了先机,就不好说了。”
坐着的少女似乎已经不是很想说话了,不过仍是讷讷道:“其他人抢先的话,难道番馆烧了就不会住进东宫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最后虽是也会住进东宫,但在陛下看来就不同了。太子明知会被陛下猜忌,却仍是不计后果地先行处理,也可以理解为忠于职守,谓为赤子之心。”裴成远顿了顿,“可倘若是他人先去,势必得是南戎王自行点明要住东宫,你觉得哪一个更叫陛下多想呢?”
答案很明显,根本不必说。
严之瑶却也头一遭这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京城的幽深。
兄长说得没错,在这儿,随便一步,可能都会是轩然大波。
裴成远看她,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问得太直白:“你不好奇参与这件事的是谁?或者……你不想知道番馆走水,谁能第一时间过去?”
垂眼的人重新抬头。
他徐徐善诱:“这个人既要是负责接待的,却又不能做主的,是南戎王能发发王威就能轻易拿捏指使他往上奏请的。”
再说,就是直接报名字了。
所以,裴成远点到为止,收了声。
半晌,他瞧见对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本着鼓励的心思,裴成远微笑看她:“想到什么?”
带着某种笃定,那人望着他一字一顿道:“裴成远,所以你是,太子的人。”
惊魂未定
严之瑶说完, 明显察觉出少爷的迟钝。
其实以她对京中局势的了解是猜不到这一层的,但是少爷给得太多,条条桩桩全数都引向了这个结论, 所以,似乎是没有错误的可能。
裴成远:“哦。”
??????
裴成远:“你吃好了?”
严之瑶:“好了。”
裴成远:“回去记得带上包子。”
赶客可还行?
露华一直没等回来主子,听说是去了岚院,所以就等在了外头。
这会儿见到人终于回来赶紧迎上:“小姐这是提了什么?”
“包子, ”主子说, “ 肉包子。”
“小姐不是不爱吃包子?”尤其还是肉的, 之前主子都不大碰荤腥,更别说肉包子了, “这家好吃?”
“还没尝,裴成远给的。”
这话一出,露华接过的动作就迟疑了一下:“少爷……给的啊……”
“一会蒸了吧, 别浪费。”毕竟没吃饱。
严之瑶交待了一句, 思绪却是在刚刚的对话里。
她不是没听出来少爷的话外音,只不过少爷向来不待见寒邃,纵使晓得今日的寒邃确实是最符合那个被安排留在番馆的人, 可就冲着他上前来说的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安慰, 她便就没有什么立场偏生要把他往坏了想。
可少爷说的京中事无巧合, 定也不是胡诌。
今日她点明少爷与太子的关系, 前者虽然下了逐客令, 却也没有直接否定。
想来是说对了的。
从少爷那里了解得越多,严之瑶越发肯定,表面凶巴巴的作威作福的小少爷, 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虽是事事都寻隙与她对着干,嘴不饶人, 可论及根本,除却最开始恶言恶语,竟是并不曾当真欺负了她。
她浑浑噩噩沉浸在失去父兄的哀思中已久,若非少爷,身处京城,她当真是仍旧两眼一抹黑。
是他,叫她明白了父兄不在,她却还是严家女。
也是他叫她明白了,立身处事,只要人活着,就处于这万千纠葛中,她不仅仅是她自己,还关系着严家军,关系着南戎,更关系着真心待她的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