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96)
不仅如此,他甚至很客气地与人道:“寒编修,学生告辞啦。”
寒邃虽然意外,却也还了一礼:“还望裴将军一路顺遂。”
“自然。”裴成远收回作揖的手,这才径直跨出了国子监的门。
只是走出两步,他忽然扭头:“寒编修。”
身后人便就站定,也望过来,一副聆听模样。
裴成远就站在阶下,少有地抬头去看人,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听说寒编修与柯将军认识,是以此前将你引荐给了严将军,严将军还曾颇为看好你。”
“在下与柯将军,同出梓乡。”
“原来是老乡啊,我就说,你们一个居南一个居北,如何能认识,那……学生还有一惑。”
这次,寒邃看他的目光也深了一道:“请讲。”
“我想问啊,这严家军除了严氏父子,最有话语权的便就是柯副将了,但是为何这柯副将,一直拒不接任主将一职?”
寒邃笑了:“裴公子,在下与柯将军的交情,不至于此。”
“哦,你也不知道啊,”裴成远叹了一息,“我想着呢,怕是他觉得愧疚吧,愧不敢当。”
“在下听闻严家军上下一心,如裴公子所言,柯将军自责未能护住严家父子,或也可能。”
“如此,我才懂了,不好意思啊,我呢,马上就要做将军了,所以难免想多揣摩揣摩同行心思,耽误寒编修时间了。”
“哪里。”
这次,二人又是一道作揖,双双背头离去。
“少爷,今日怎的要与那寒编修说这么多?”裴柒问道。
“我这就要离京了,可不得给他埋个雷?”裴成远一哼,“免得他过得太舒坦。”
裴柒想不明白,抱着东西跟上。
二人一转头,便就瞧见门口停着的侯府马车。
只不过,不是来时那一辆。
主仆俩对视一眼,就见车帘被人掀开。
“裴成远,”粉衣少女道,“回府吗?”
不饶你
裴成远不知道刚刚与寒邃的话她听了多少, 所以一时半会也没顾上之前二人是闹掰了分道扬镳的,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车呢?”
“我顺路过来,就没叫他们多跑一趟。”
你还怪体贴府丁呢, 他拧眉上前:“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久。”
这个不久,也探不出虚实,他想了想,到底还是上去。@无限好文,尽在t
严之瑶今日并不想与他吵架, 更不想惹怒他。
巨大的书箱被少爷大喇喇丢在了二人中间, 刚好阻着两人, 像是切断了交流的可能。
片刻,她小心开口:“其实, 你一直误会了一件事。”
对面没作声,她便就继续:“那日,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也不是要袒护谁, 更没有想利用你从你口中探听别人对我的感情。”
裴成远本就猜不透她是来干嘛的,听到这里,不觉就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感觉她来, 是为了与他示好的?
“我只是脑子没有你好使, 以往又一直养在岑州, 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对面人说得很慢, 像是边说边斟酌着用词,“是我思量浅薄了,没法跟上你。”
说到这, 她顿了一下,下定决心般抬眼望来:“裴成远, 我自知做不到成为你认可的阿姊,也没有奢望做你阿姊,所以,你可不可以对我要求低一点。”
“……”不是示好,是——示弱。
他喉头一滚,竟是觉得说不出一个不字。
少爷不点头,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落在严之瑶的眼中,却是十足叫人忐忑。
她这两天除去梳理事情,还细细又琢磨了一下少爷对她的态度。
虽然说此前少爷也会发火,可大多时候是虚张声势,又或是恼羞成怒地护着面子,左右皆是孩子心气儿,却唯有涉及寒邃,他是真的厌恶。
尤其厌恶她对寒邃的态度。
而那日,也是她不愿怀疑寒邃,叫他彻底愤怒,就差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其不争的态度。
这并不寻常。
她想,大约这寒邃真的是少爷的死敌。
少爷已然站队太子,父兄说过,朝堂之上,诡谲多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她如今身为侯府人,不仅不与少爷统一战线,却还对他的死敌心存偏袒,确实叫少爷来火。试想,若是她顶顶厌恶的人被身边人奉为上宾,她又怎么会有好心情。
更何况,少爷不知道怎么判定的,好似很是笃定她喜欢寒邃这件事。
明日他就要离京,她想,这事是要与他说清楚的,他们的关系水火不容有一半是因为他怪她抢了他阿姊的位置,觉得她不配做他阿姊,那么剩下的一半,便就与寒邃有关了。
“还有,”她道,“寒邃于我而言,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大约便就是那是父亲唯一曾想要将我托付终生的人吧,这样一个人,我看他,做不到完全地陌路。”
说到这,她才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却也,不是你口中的情根深种。所以,如果你清楚地告诉我利害关系,我不会故意要跟你作对。”
裴成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虽是找回了,却有些用不利索,他咳嗽了一声。
而后,他坐正了一些。
马车平稳,对面的少女亦是坐得端庄。
端庄得,仿佛瞧见了以前的阿姊。
只是他知道,她本也并非是个这样的姑娘。
所以哪怕是她示弱至此,他也清楚地明白她心里头在想什么。
方才国子监门口的对话,她定是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