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99)
“其实我倒觉得,可能是对着我们, 严小姐必得维护裴小将军的名声。要知道, 太后娘娘也姓裴。”有人接道。
“那到底这次太后娘娘带我们前来, 是何意啊?”
此问一出,姑娘们皆是沉默了。
裴太后住着的是别院的正殿, 宫人正在廊上熏着驱蚊草。
严之瑶进去的时候,裴太后正跪在佛龛前,这场景在宫里时常见, 她便就在一边等着。待到跪着的人最后拜完起身, 她才上前扶住。
“严丫头啊。”裴太后拍拍她,仔细瞧了她的脸,“瘦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 侯府待我甚好, 我如何会瘦?”
“心瘦了。”
严之瑶噎住。
裴太后就着她的力走了几步坐下:“以往你在我宫里头, 可也没这么规矩, 上蹿下跳的时候不少。那会儿你这心啊, 宽着呢。如今我瞧你,思量过繁。”
严之瑶头一回听着这般见解,仔细想来竟也没错。
只是以往哪怕是被接进宫里头, 她也从没有畏惧,不过因着她想, 只是住上一阵子,待父兄归来,就能一起回家了。
只要父兄在,天永远也不会塌。
如今才知,有些身份存在于她身上,便可能步步都有算计。
她少有心数,囫囵进了一个人人精于心算的地方,又怎么能不逼着自己多想一想。
奈何她想来想去,也还是囿于一方。
方才与姑娘们那句话,她没有作假,裴成远虽是话不好听,却也还是提点了些。
糊涂地快乐着,和清醒地思虑着,本就是个人生难题。
以前她没有机会清醒,如今,没有机会糊涂。
她伸手去给太后斟茶:“只是想了一些,没有很多。娘娘喝茶。”
“想了什么?”太后问,“可有自己个儿的婚事?”
见眼前人惊诧的模样,裴太后笑了笑,按下她捧来的茶,只拉她坐下:“丫头,这次来的姑娘们,可都有替自己考虑过。”
严之瑶不明白:“如何考虑?”
“京中世家的女子,她们自小就明白自己的身世不同,便是自己没有意识,周围的人也会告诉她们,所以她们从一开始便是明白,她们若是嫁人,必得门当户对。”裴太后顿了顿,“可即便如此,最后究竟会嫁给谁,她们也无可预料。她们只知道,嫁了不同的人,结局,也大不相同。
“你可能不知道,打从她们快及笄起,家族里就已经在替她们打算。很多时候,她们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婚姻是一场利益权衡,如若有几分真情,那实在是福分。”
“所以娘娘此番带她们来,是为了替谁打算吗?”严之瑶问。
裴太后听得笑出声:“你这孩子啊……也就是你会这般问我了。那依你看,我又是替谁打算?”
“我不知道,许是替东宫,亦或是三殿下,又或者是……”严之瑶直觉这最后一个猜测正确率不高,便没继续。
“或者是t裴成远?”
“娘娘您……您都知道了?”
“我若是想知道,她们讨论什么,我自然都会晓得。”裴太后淡淡道。
严之瑶以往一直觉得这是个早已经不问杂事的老人,却忘记了,这也是一个能扶持着一个并无血缘的皇帝登基,一路走到如今位置的太后。是了,她又怎会什么都不闻不问。
等等!刚刚她们的话她都知道了那岂非是少爷与她交恶的事——
“成远还是不想承认你?”太后问。
这个还字叫严之瑶多少有点尴尬,脸就跟着红了。
“好孩子,”裴太后替她顺了发,“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娘娘!”严之瑶赶紧回道。
她否定得太果断了,叫裴太后也愣了一下,接着,后者才点点头:“好,好,没受委屈。说起来,你入侯府这事情,责任也在我。我单是考虑到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后宫不妥这一层,却未考虑到其他。”
严之瑶只是听着,本像是安慰她的话,渐渐地,却变了味道。
她不觉提了一份心。
只见裴太后沉吟片刻,才又问:“你方才说,成远并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待我很好。”
“我倒是不知道,严丫头也开始骗人喽。”
“娘娘!”严之瑶有点着急,“是真话。”
眼见她就快要跪下,裴太后才一把拉住她。
她瞧着眼前的少女,一面心疼她的身世不忍,一面却自嘲地叹了一息。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那个好侄子早慧,当年也是他出的主意,解了太子之困。
几年前就已经那般通透的孩子,几年后对于侯府接了新的大小姐这件事情,便就是一开始不能接受,发发小孩子脾气,可又哪里会当真将气撒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
严之瑶是她与他爹娘做主接进裴家的,他清楚得狠。
后来种种,做戏罢了。
裴家可以顾念严家,却不能顾念得叫人生疑。
严家父子惨死这件事情,终究是不能轻易翻到明面上的。
那年除夕裴成远归京就曾与她说过:“眼下太子自囚,他们的下一步必是兵权无疑,我已经让母亲寻隙将我送到北大营,往后京中侯府,还请皇姑母代为看顾。”
只是裴成远只猜中了一半,谁也没想过他们会对严家军动手。
更没想到,他们会用了严将军遗愿这般的借口想要趁热打铁收了严家军。
更没想到一计不成,他们连南戎王都已然勾结。
到如今,她这个侄儿终于不再藏拙,接下了将军之名。
就连那左相家的公子,也开始了动作。